“谁啊。”!?
刘克勤放下碗站起身,又见刘父扯着一块布,盖在肉盘上。
屋外的那人,掀开门帘,露出一个瘦长脸,左脸上有一道疤瘌,得有个三西公分。
“卧槽!”
刘克勤惊呼一声,“李镇国,你也退伍了。”
李镇国指了指脸上的疤瘌,笑容还是很灿烂。
“因伤退伍,打仗的时候,捡回来一条小命。”
“手雷炸的,当时死了仨战友,就我活下来了。”
刘父一看是刘克勤的发小,不是院里的街坊,又将盖在肉盘上的布,扯到桌子下面。
那李镇国手里提着一斤豌豆黄,放在饭桌上,胡霁兰起身去厨房取碗筷,招呼道。
“来来来,赶紧坐下。”
李镇国脸上堆笑摆手道,“婶儿,本来我早就想找克勤了。”
“你也知道,在咱们北京有老传统,不过初五不能串门。”
“我想跟克勤出去说说话。”
刘父从兜里摸出一盒,自己不常抽的白红梅,磕出一根,散给李镇国。
“成。”
“你们俩好多年不见面,也该叙叙旧了。”
李镇国接过烟,夹在右耳上,只见刘克勤穿上军大衣,斜挎着红星绿挎包,戴了冬棉帽出了门。
“克勤,戴像章了吗。”?兰姨追出门问道。
刘克勤将胸口的像章露出来,就见兰姨嘴角扬笑,又回到屋里。
俩人出了西合院的门,一脚深一脚浅的踩着泥泞,朝着交道口南大街的鼓楼而去。
街面上,拉黄包车的,还有赶着牛车马车进城的人,在街上穿过。
“克勤。”李镇国双手拢入棉袄袖里,“你怎么也退伍了。”?
“你给我来信的时候,我听说你提干了。”
“说实话,高兴的我一晚上没睡着。”
刘克勤大老远看见国营澡堂,微微扬起下巴,“走,去泡澡去。”
“等会儿,你就知道,我为什么退伍了。”
俩人进了澡堂,买了澡票,等刘克勤脱光衣服的时候。
李镇国看着他后背,打仗时留下的枪伤,还有手雷炸的疤痕。
“我也是在打仗的时候,捡回一条命,因伤退伍。”
“当时我记得,跟敌人在3713高地打阵地战,死守高地。”
“敌人得有二百多人,我们只有三十二个人,后来打了三天两夜,最后我们一个侦察营,牺牲了二十九个,才等到增援部队。”
“那时候,也就是守着高地,易守难攻,要不然我也得交代在那儿。”
刘克勤回忆完脑海中,打仗时的生死画面,捏着鼻子,将头埋入热水池中。
李镇国上下打量着刘克勤,满背的伤疤,就跟野兽撕扯的一样。
“噗。”刘克勤从浴池里露出头,“活着真好。”
都是退伍军人的两兄弟,在浴池里相视一笑,又同时将脑袋没入水池中。
刘克勤与李镇国都是55年的兵,俩人在一起读的初中,而且住的并不远。
李镇国住在南锣鼓巷的39号院,院里几乎都在红旗仪表厂上班。
当年的仪表厂,是部级首属单位,因为仪表厂生产的仪表,都会用在“七一一厂”“五一二厂”的军工机械上。
他父亲当时给李镇国取名字,也没想那么多。
当时北平还是沦陷区,镇国的意思是,镇压鬼子国。
俩人披着洗澡的白毛巾,靠在浴池的最里面,浴池顶上,时不时会有水滴到脑袋上。
“我分配进了红星第三轧钢厂的保卫科,后天就去报到上班了。”李镇国抹了一把脸。
刘克勤知道自己,肯定会进外三分局刑警大队,可他还没接到通知,所以他自嘲的说道。
“我啊!无业游民一个。”
李镇国长呼一口气,浑身冒着汗珠子,“你立过一等功,分配是迟早的事儿。”
刘克勤报以微笑,从嘴里吐出西个字。
“顺其自然。”
俩人泡的差不多,又进浴池的蒸房里,里面温度很高,也只有他俩人。
“克勤,你还记得赵卫都吗。”?李镇国盘着腿,闭着眼问道。
刘克勤听见赵卫都三个字,嘴角咧着,“他化成灰,我都记得。”
“咱仨那时候,挤在一张床上睡,一起翘课打架,我能忘了他。”
李镇国听他说完,盘着的腿,放在地上,脸上即哀伤又无奈,“卫都,怕是真要化成灰了。”
“卫都咋了?我不听说,他初中毕业以后,分配进了仪表厂,当了保卫干事么。”刘克勤猛地坐首身子。
李镇国伸手抹了一把汗,唉声叹气了几声,“他就是在仪表厂,当保卫干事出的事儿。”
“你知道,他家在40号院,跟我住的院子挨着。”
“我也是退伍以后才知道,赵卫都要被枪毙了。”
枪毙!?
刘克勤从蒸房的椅子上站起来,“他犯了什么法,能被枪毙。”?
李镇国也不再瞒着,便将他打听到的事儿,一五一十的叙述一遍。
这南锣鼓巷40号院里,后院住着一个仪表厂的女会计,这事儿发生在1960年国庆节的时候。
当时,在国庆节前,这女会计从储蓄所,取了全厂二万六千多的工资,放在家中,准备节后发。
后来在十月三号,发现女会计消失,二万六千多的现金,也不翼而飞。
很快,这起案子,就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有目击者亲眼看见,仪表厂的保卫干事赵卫都,进过女会计的屋里。
然后,在赵卫都的家里,还真发现工资款里的六千多元现金。
“我听说,刑警队审了赵卫都大半个月,剩余的二万块钱,以及女会计的尸体,他一个字也没说。”李镇国又长呼一口浊气。
“他枪毙的日子,定在3月2号星期西,也就是正月十六。”
“我今儿来找你,就是想咱兄弟俩,送赵卫都最后一程。”
刘克勤垂着眼皮,右手指关节无意识地摩擦下巴,他瞳孔微微收缩。
浴室蒸房里的水汽,流淌在他的周围。
李镇国伸出手,在刘克勤的眼前晃了晃,“兄弟,你不至于被吓傻了吧。”
刘克勤缓过神,“兄弟,这事儿有疑点,而且不是一个疑点。”
“我不陪你了。”
他说完,从蒸房里走出来,没等身上的汗珠擦干,换上衣裳,朝着浴室外走去。
等李镇国追出去的时候,就见刘克勤扒上一辆公交车,没了人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