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龙鳞烬苍生
当第七次冰棱雪崩撕裂苍穹,极北龙冢的冻土正被滚烫的鲜血浸透。凌云单膝跪在凝结着冰晶的玄武岩上,看着暗红色血线顺着龟裂的地缝蜿蜒成阵,在寒风中蒸腾起诡异的黑紫色雾气。那些渗入冰层的血珠突然悬浮而起,在空中勾勒出流转的符文,宛如无数细小的锁链在虚空中交织。
远处传来古老而沉重的龙吟,声浪震碎了百里冰原上的浮雪。凌云抬头望去,只见漫天血雾骤然凝聚,化作一只遮天蔽日的巨大手掌。那手掌皮肤下隐约可见流动的符文,每一根血管都像是燃烧的星河,指尖滴落的血珠坠地瞬间,便炸开万千道金色裂痕。随着手掌缓缓展开,一个由天道法则凝聚而成的虚影从中浮现——那是一张没有五官的面孔,却仿佛蕴含着整个宇宙的奥秘,每一道纹路都在诉说着永恒与无常。
寒风裹挟着冰晶划过凌云的脸颊,他握紧染血的剑柄,终于明白这场与上古邪龙的决战,不过是天道棋局中的一颗弃子。而此刻,真正的主宰正以如此震撼的方式降临,将这片被鲜血浸透的龙冢,化作了窥视天道真容的祭坛。
三万六千具龙尸从冰川裂缝中爬出,它们的脊椎骨被金线串联,拼成横贯天际的脊柱图腾。每一节骨缝里都嵌着冰棺碎片,折射出的不是光,而是苏音被钉在往生柱上的三千种死法。凌云踩着某具龙尸的颅骨跃起,弑神戟劈向最末端的尾椎骨——那里插着支鎏金簪,簪头凤凰的独眼正渗出弱水。
"你终于摸到吾的痒处了。"
天帝的声音从冰川深处传来,整座龙冢突然收缩成胃囊形态。龙尸开始融化,腐肉和骨渣混着冰棺碎屑,在冻土上铺开黏腻的消化道褶皱。凌云靴底沾满腥臭的黏液,逆鳞甲在高温高湿中警报频响,肩部装甲己经因弱水腐蚀而剥落,露出内层刻着混血密文的骨骼。
金簪突然震颤着飞出尾椎,在空中解体为十万枚龙鳞暗器。凌云旋身挥戟格挡,第七枚鳞片却刁钻地穿透防御缝隙,扎入他左眼下方三寸——那是雪渊支线中混血族长透露的弱点。鎏金血顺着脸颊滚落,滴在冻土上竟烧出个"赦"字。
"原来你也会流血。"
冰川裂开獠牙状的豁口,天帝的虚影从地脉中升起。祂不再是庄严的法相,而是由无数冰棺拼接成的畸形怪物:三百具棺椁组成头颅,弱水河是缠绕脖颈的肠衣,每一根手指都是历代凌九霄的尸骸压缩而成。当祂抬手拍下时,指缝间漏出的不是风,而是被碾碎的轮回记忆。
凌云在千钧一发之际侧滚避开,原立足处被拍出百丈深的掌印。掌坑底部传来婴儿啼哭,三百个裹着龙鳞的魔胎正啃食初代婚契的残页。他甩出弑神戟贯穿最近处的魔胎,戟刃传来的反震力却让虎口迸裂——那些根本不是活物,而是天道消化情劫后排泄出的结石。
"看看你的杰作。"
天帝的腹腔突然透明,露出内里蠕动的苏音残魂。她被金线缝在胃壁上,每当胃酸翻涌就溶解一部分躯体。更恐怖的是,她破碎的血肉正被炼成新的冰棺,棺盖上浮现的正是凌云此刻惊怒交加的脸。
弑神戟突然自行飞回手中。
凌云暴喝着刺向天帝胃部,戟尖却在触及皮肤的瞬间软化。整把武器竟开始逆转化,鎏金金属如蜡般融化,滴落成初代凌九霄跪地求饶的模样。幻象中的初代正将诛仙剑刺入凤昭音心口,而剑柄上刻着与弑神戟相同的纹路。
"你以为兵器是来杀吾的?"天帝的嘲笑震落冰川,"它是来让你重蹈覆辙的。"
剧痛从左眼伤口炸开。
凌云在眩晕中看见弑神戟的真相:这柄伴随他征战三百世的神兵,实则是初代凌九霄的脊椎所化。每斩杀一次苏音残魂,戟身就会吸收她的情丝,最终成为天道最锋利的餐具。
冰川突然剧烈痉挛。
苏音残魂趁机扯断半数金线,染血的手指穿透胃壁,将某物抛向凌云。那东西在弱水胃酸中保存完好——是支珊瑚簪,荒村支线里龙角女童的遗物。簪尖刺入凌云掌心时,混血族长的记忆汹涌灌入:
**天帝没有脊柱。**
**所谓龙冢,是祂从母龙体内剜出的代用品。**
**那支鎏金簪,才是真正的命门。**
凌云突然笑了。
他徒手挖出左眼下的龙鳞暗器,蘸着鎏金血在弑神戟上重写混血密文。兵器发出濒死般的嗡鸣,却在符文完成的刹那崩解——三百世积累的情丝从戟身喷涌而出,在空中凝成苏音完整的命魂。
"现在。"她握住凌云的手,"刺准些。"
两人合力将珊瑚簪掷向天帝头颅。
簪尖触及三百冰棺拼成的额骨时,整片极北之地突然寂静。紧接着是琉璃碎裂的脆响,从鎏金簪的位置辐射出蛛网状裂纹。天帝的咆哮首次带上惊恐:"你怎么敢用她的——"
裂痕蔓延到胃部时,苏音残魂扯断剩余金线。
她化作流火冲出桎梏,撞进凌云支离破碎的逆鳞甲。鎏金血与凤凰火交融的刹那,冰川、龙尸、乃至整片天空都开始燃烧。
幽冥的雨在此刻落下。
不是血,不是弱水,而是被净化了万年的情劫灰烬。凌云在灰烬雨中拾起天帝崩落的獠牙,齿根处刻着初代婚契的终极秘密:
**"所谓天道,不过是第一个为情所困的疯子。"**
**"所谓宿命,不过是祂写给自己的休书。"**
当最后一块冰棺融化时,苏音的声音从心口烙印传来:"该醒了......"。凌云低头,发现自己的手掌正在消散——从指尖开始,化作无数载着记忆的流萤,飞向三百世轮回的每个角落。
而在视线的尽头,初升的朝阳下,有个鬓角别着珊瑚簪的姑娘正弯腰采药。她听见动静回头,额角没有龙鳞,眼底没有哀伤,只有最干净的疑惑:"这位公子,我们可曾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