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族子夜的罡风伴随着冰冷的霜刃掠过祖坟,十二根鎏金螭纹香案上,那支最中央的往生香突然发出蛛丝崩裂的脆响。
暗红色香灰簌簌坠落的一刹那,凌云后颈的寒毛陡然竖了起来——熟悉的焦苦气息混杂着凤凰涅槃时特有的焚木味扑面而来,像是有人攥着一把浸透桐油的青丝,径首按进了滚烫的炭盆。
香灰还没来的急落地便被阴风吹起卷上半空,往生香的断面处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沿着龙纹香柱蜿蜒而下。
凌云望着祖坟穹顶垂落而下的青烟,突然发现那缕焦苦气息竟与百年前凤族大劫时的气息如出一辙。
他下意识的握紧手中的弑神戟,掌心己沁满冷汗,而身后那折断的往生香,正诡异地扭曲成展翅欲飞的火鸟形状。
青石碑文裂开蛛网状裂纹向周围蔓延,鎏金血从“昭音”二字的裂缝中缓缓渗出,落地间便凝成冰棺状的根须,如活物般缠上凌云的脚踝。
守墓人佝偻的身影缓缓从柏树林深处走出,干枯如柴的手指紧攥着鎏金簪,簪头的凤凰仍保留着昔日的华贵:
尾羽镶嵌的东珠在雨幕中泛着冷光,鎏金羽翼上的缠枝纹缠绕着暗红锈迹,像是干涸的血迹。
本该镶嵌着红宝石的右眼处却是空洞无物,眼珠不翼而飞。黏稠的弱水正从空洞中汩汩涌出,每一滴都包裹着细碎的冰碴,落地瞬间便将的泥土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当凉风掠过树梢时,簪头凤凰的左翼突然颤动,几片鎏金羽毛应声飘落下来。
守墓人停在墓前,雨水顺着兜帽边缘坠下,在凤凰左眼的红宝石上凝聚成水珠,与右眼涌出的弱水形成诡异的对照。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梆子响过三下后,阴冷弱水突然沸腾起来,蒸腾的雾气中隐隐浮现出少女挽发戴簪的虚影,随着雾气渐渐消散,鎏金簪的冰碴里又渗出了新的弱水。
“凌大人可曾知道,凤族女儿的第一支发簪,须要用情敌的心头血来淬火?”
守墓人撕开寿衣,露出里边天帝幼年时苍白的皮囊。
他指尖金线扯动,整片祖坟突然隆起犹如发髻,十万具冰棺破土竖立,每具棺盖都插着一支凤凰簪。
簪尾垂落的不是流苏,而是历代凤族圣女被炼化的情丝,丝线另一端没入虚空,正将凌云的天罚烙印缝制成新的棺钉。
当弑神戟劈开冰棺的刹那,刺骨寒意裹挟着细碎冰晶扑面而来。凌云瞳孔骤缩,眼前景象令他如坠冰窟——棺中封存的不是寻常尸骸,而是苏音被金线缝入《女诫》的脊骨,苍白骨骼与泛黄书页交织,似一幅诡异的生死图腾。
那些本该柔软的椎节此刻泛着玉色,分明是被炼成发簪的胚体。
守墓人狂笑着扯开胸腔,跳动的不是心脏,而是三百根束发金线,线头拴着的冰棺傀儡突然活了过来——它们握着苏音每世自戕用的断簪,以凤族祭祀舞的步调逼近,簪尖在地面刻出的不是咒文,而是初代婚契被撕毁的残章。
凌云腕间烙印灼如烙铁,鎏金血溅上最近那支簪头凤凰的左眼。
霎时冰棺群震L颤如筛,棺盖映出三百世前的画面:
凤昭音及笄那日,将发簪插入自己太阳穴,血珠坠地竟凝成“弑天”二字。
而少年天帝躲在蟠桃树后,正用她的血在婚契上增补“凡动情者,簪裂神魂”的律令。
守墓人突然暴起,发辫散作金线缠住凌云脖颈,每一根发丝都裹着冰棺碎屑,将他拖向祠堂中央的巨型玉簪——那簪身密布的天规纹路中,竟游动着苏音被肢解的残魂,每一缕魂息都被簪头的凤凰喙死死叼住。
簪阵启动的刹那,凌云在剧痛中窥见真相。
所谓凤族祖坟,实则是天帝束发冠冕的投影,每一支冰棺玉簪都对应他命盘上的情劫星。
弑神戟锋如淬寒星,当戟尖精准楔入鎏金簪芯的刹那,祠堂西壁轰然震颤。
朱漆梁柱泛起蛛网状的裂纹,青灰砖瓦如被无形之手剥落,整座建筑竟化作剔透琉璃,将尘封千年的秘辛毫无保留地袒露。
悬浮于祠堂中央的九旒金冠流转着冷冽宝光,十二颗东珠次第亮起,却未映出天帝冕旒加身的威仪。
珠面泛起涟漪,竟投影出百年前的血腥图景:玄色龙袍下的手掌微微发颤,玉指捏着淬毒刻刀,在初代凤昭音尚未冷却的脊骨上精雕细琢。
每一刀都伴随着凄厉的龙吟,莹白骨屑簌簌而落,却被熔炼成簪身缠绕的鎏金螭纹。
祠堂外骤起腥风,琉璃壁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血手印,正是凤族冤魂不甘的控诉。金冠东珠中的画面仍在流转,最后定格在凤昭音空洞的眼瞳——那眼中倒映的,正是戴着这顶金冠的天帝,正将雕好的脊骨发簪插入新后云鬓。
簪尖刺入金冠的瞬间,十万冰棺突然软化,玉质棺椁融成弱水溪流,裹着历代圣女的情魄碎片逆冲云霄,在空中拼成初代婚契缺失的“不悔”血誓。
鎏金簪雨坠落如泪,凌云在发丝纷飞间抓住一缕白发,里面刻满的加密婚契突然活了过来,蛇形文字顺着他的血脉游走,最终在心口凝成苏音消散前的最后一句口型:
“簪头凤凰瞳...是弱水河道总图......”
当最后一支玉簪插入祠堂地砖时,守墓人的天灵盖轰然炸裂。
颅腔中浮出的不是脑髓,而是微缩的天帝颅骨模型。
脑回沟壑间流淌的弱水溪流里,苏音残魂正被金线缝在记忆皮层,反复重演着天帝幼年偷簪的画面。
凌云将弑神戟化作簪形刺入胼胝体,整片祖坟突然痉挛般收缩成发髻大小,所有冰棺锁链在此刻齐断。
青丝焚尽的灰烬中,半枚带血的簪滚落脚边,凤凰瞳孔深处映出的不是天道法相,而是少年凌九霄与凤昭音在桑树下交换发簪的剪影——那簪头镶嵌的并非宝石,而是被弱水冲刷万年的真相:
“簪为同心聘,劫作缠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