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腐水噬心
当腐水漫过膝盖头的时候，凌云尝到了三百世前断肠散的余苦。
瘟疫沼泽蒸腾的瘴气在半空中凝聚成苏音的面容，发梢滴落的不是露珠，而是裹着冰棺碎屑的弱水。靴底每陷一寸，便有裹着人皮的瘟瘴符纹翻涌而上，朱砂遇血即燃，在虚空中拼出历代凌九霄暴毙的惨状——第七世他呕吐出碎裂的肝叶，第十九世浑身溃烂见骨，第九十九世天罚烙印烧穿颅顶......
"飒——"
弑神戟劈开凝滞如墨的瘴疠毒雾，戟刃撕开空气时发出龙吟般的锐响。
被刃风绞碎的腐尸碎块间，骤然爆发出刺耳的嗡鸣，数以万计的疫蛾裹挟着腥甜腐臭腾空而起。它们翅翼上泛着幽蓝磷光，绒毛间渗出暗紫色毒液，所过之处，岩石寸寸皲裂，草木瞬间化为枯灰，整片天地仿佛都被这汹涌的死亡之潮所吞噬。
虫翼振颤间，凌云看清那些青紫纹路竟与苏音掌心命纹严丝合缝。某只疫蛾停驻戟尖，腹部裂开的瞬间，鎏金血珠坠入腐水，激起三百圈猩红涟漪。
"饮了这碗孟婆汤，可免三日钻心苦。"
稚嫩的童声自榕树洞中传来。疫童捧着颅骨碗爬了出来，碗沿缺口处黏连着人筋，碗中浮着的眼球突然炸裂——瞳孔深处嵌着的冰棺碎片开始旋转，将整片沼泽映成弱水河底的幽冥镜界。凌云颈后天罚烙印突然灼烫，鎏金血顺着脊椎淌下，在腐水中凝成苏音跪在瑶池阶上的残影。
疫童银铃般的笑声突然尖利："第九十九味药引...总算齐了......"
刹那间，泛着幽绿磷光的腐水轰然塌陷。从地底传来沉闷的嘶吼，三百具布满尸斑的疫尸破土而出，腐烂的指甲在月光下泛着青黑，破碎的衣襟间，暗红的脓血顺着残骨滴落，空气中瞬间弥漫起令人作呕的尸臭。
这些尸体心口的溃烂疮疤皆呈冰棺状，脓血中游动着细如发丝的金线。凌云挥戟斩断最近那具疫尸的头颅，发现颅腔里盘踞的不是脑髓，而是蜷缩成团的焦尾琴弦。
腐水突然倒流成瀑。
在漩涡中心的往生碑上，凌云读到了更残酷的真相——每处溃烂疮疤下都埋着微型往生碑，碑文用凤凰血刻着苏音试毒的时辰：
"景和七年三月初七，子时试鹤顶红；永昌九年腊月廿三，卯时饮断肠散。”
"你闻到了吗？，这是凤凰心腐烂的芬芳。"
疫母的声音自渊底传来，三千条裹着脓血的锁链破水而出。凌云闪避时撞上食人柳，枝条间悬挂的《灾簿》残页簌簌飘落。当他抓住第七页时，纸页边缘突然渗出苏音在苗疆消散前的泪——那滴泪珠坠入腐水，竟暂时凝固了时空。
漩涡在此刻显形。
凌云看见所谓的瘟疫沼泽，实则是天道修剪情劫的残渣池。那些翻涌的腐尸不过是被剥离的情丝，溃烂的疮疤是天帝批注的"诛"字朱砂。最深处沉浮的并非淤泥，而是历代凤昭音被疫病腐蚀的命魂，她们正用白骨指尖在弱水中刻写同一句谶言：
"病骨为笺，疫泪为墨，此誓不渝"
当最后一丝时空裂隙合拢时，腐水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铮鸣。凌云握紧浸透鎏金血的弑神戟，踏着往生碑跃向渊底——那里悬浮的十万冰棺，正在瘟瘴中缓缓开启棺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