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渡口的雾霭浓稠如融化的铅汞,将天地压成狭仄的囚笼。凌云靴底碾过粗粝的砂石,暗红的血珠从石缝间渗出,在惨白的月光下蜿蜒成细小的溪流。远处传来骨铃空洞的撞击声,十七盏血灯笼悬在朽木搭建的栈桥上,灯罩是人皮绷成,映出内里跳动的幽绿鬼火。
鬼婆蜷缩在渡船边,蓑衣上凝结的冰晶随着呼吸簌簌坠落。她的脊骨畸形地隆起,像负着口生锈的铁棺,枯指间缠着串婴孩颅骨磨制的念珠。当凌云踏入渡口界碑的阴影时,老妪脖颈突然扭转一百八十度,露出半张被弱水腐蚀的脸——左眼窝里嵌着冰棺碎片,右脸皮肤如融化的蜡油般垂落,隐约可见下颌骨上篆刻的天规律文。
"魂渡弱水三斤泪,骨作舟资九两哀......"
嘶哑的吟唱震得血灯笼剧烈摇晃,灯罩人皮裂开细纹,渗出黑红的脓血。鬼婆伸出第六根手指,畸形指节勾着枚青铜铃铛。铃舌是截焦黑的喉骨,表面布满金线穿刺的孔洞。凌云耳膜突感刺痛,那喉骨震颤的频率竟与怀中弑神戟产生共鸣,戟身冰裂纹中渗出鎏金色的雾霭。
摆渡船在雾霭中显形。柏木船身爬满深褐色的苔藓,龙骨却是三百具竖立的冰棺拼接而成。每具棺盖中央都嵌着枚琉璃珠,珠内封印着苏音不同世代的残影:第七世她剜目时的血泪,第十二世脊骨被金线绞碎的脆响,第九十九世在焚天鼎中化为灰烬前最后的微笑。船桨更令人悚然——分明是根被弱水泡胀的脊椎,骨节间缠绕着未腐化的情丝。
"上船需押一魄。"
鬼婆的蓑衣突然爆裂,数百条冰棺锁链从她胸腔喷涌而出。凌云侧身闪避,锁链击碎身后界碑,碎石中竟迸出大蓬冰碴。他反手挥戟斩断三根锁链,断裂处喷出的不是血,而是裹着尸臭的弱水。鬼婆的吟唱陡然尖锐,渡船底部传来冰层碎裂的轰鸣,整条弱水河开始沸腾,河面浮起无数的尸骸,每具尸身的心口都插着半截焦尾琴弦。
凌云跃上船头的刹那,船体龙骨发出凄厉的哀嚎。冰棺中的琉璃珠接连爆裂,苏音的残影化作金线缠住他脚踝。弑神戟刺入甲板缝隙,掀开的船板下露出森然真相——柏木夹层里填满风干的凤凰羽,每片羽毛都写着生辰八字,最古老的羽根处赫然是"凤昭音"三字。
"你押的可不是自己的魄。"
鬼婆撕开融化的右脸,人皮下的青鸾使面孔让凌云瞳孔骤缩。她腐烂的声带振动着焦尾琴弦,整条弱水突然竖起如天幕。十万具尸骸在垂首的水幕上爬行,指尖在河面刻出血色阵图。凌云感到怀中血玉玦剧烈发烫,玉中封印的往生契残页自动飞出,与阵图拼合成完整的初代婚书。
弑神戟在此刻自主鸣啸。凌云握戟的手掌被震裂虎口,鎏金血顺着纹路注入戟身。戟尖爆发的幽蓝光芒劈开水幕,露出河床底部骇人景象——数以万计的冰棺组成倒悬的塔楼,每具棺椁都用金线吊着具凤族婴儿的尸骸。塔底镇压的巨型青铜碑上,天帝与凤族始祖的合衾血纹正在龟裂。
青鸾使的胸腔突然炸开,焦尾琴弦缠住凌云脖颈:
"你看清了,这天规律令本就是一场弑亲宴!"
她的眼珠迸出眼眶,瞳孔中映出少年天帝剜取生母情魄的残像。弱水裹着尸潮扑向青铜碑,却在触及碑文的瞬间凝结成冰,每一道浪尖都立着苏音消散前的残影。
凌云将弑神戟掷向青铜碑。戟身贯穿碑文的刹那,初代婚契的鎏金文字如活蛇般游出,那些"永镇""天罚"之类的字眼剥落后,露出底层密密麻麻的凤凰血手印——三百个不同字迹的"不悔"层层叠叠,最深处是少年凌九霄与凤昭音咬破指尖共同写就的婚誓。
冰棺塔楼轰然崩塌。凌云在坠落的棺椁间抓住半片鲛绡,织物上绣着的凌氏族徽突然渗出温热。
他抬头望向归墟漩涡,最后一道冰棺裂口中,苏音的虚影正将焦尾琴弦系在初代婚契的"情"字上。弱水退潮的轰鸣声中,隐约传来跨越时空的凤鸣,那是天道囚笼出现的第一道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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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鲛烛照归墟(♀?)**
弱水深处惊现鲛人骸城,长明灯芯竟是冰棺残片。凌云点燃鲛泪烛,照见初代圣女剜心真相——她脊骨所化的傀儡金线,正缝在天帝冠冕之上。归墟海眼倒吸弱水时,幼年天帝跪于尸骸旁的画面惊现……
"你听,鲛人泣珠的声音,像不像天道漏出的第一声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