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陇西山谷，一路向西。
茫茫戈壁，黄沙漫天。艰苦的跋涉，恶劣的环境，以及对前路未知的迷茫，都考验着这支小小的队伍。
在靠近凉州地界时，他们再次与朔方军的秘密联络点取得了联系。这一次，是郭子仪的心腹将领张将军亲自前来会面。
张将军带来了最新的军情：安史之乱的战火己经彻底燃遍河北、河东，唐军虽然在部分战场取得了一些胜利，但叛军主力依旧强大，尤其是史思明接替安禄山之后，其用兵更加狡诈狠辣，战局依旧不容乐观。
“裴先生，李将军，”张将军看着风尘仆仆、更显憔悴的两人，语气诚恳，“如今国事艰难，正值用人之际。郭帅对二位的才华依旧念念不忘。特别是裴先生您……”
他的目光落在裴七身上，带着一丝热切：“郭帅知道先生对大规模杀伤武器心有顾虑。但……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我朔方将士，亦是血肉之躯。若先生能……能将之前那‘粘油火罐’之法稍作改进，或者……研发出一种威力可控、主要用于防御或破坏敌军器械的‘利器’，不必追求过大的杀伤，只需能有效遏制敌军冲锋，减少我军伤亡即可……郭帅保证，必将严格约束此物的使用，绝不滥用！并再次承诺，全力为二位周旋，洗刷冤屈！”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也充满了诱惑。特别是经历了太原惨剧之后，裴七内心那“制衡”的念头本就蠢蠢欲动。研发防御性、可控性的武器，似乎……并不违背他的底线？
裴七的内心，再次陷入了挣扎。
他看着张将军期盼的眼神，想到了朔方军将士浴血奋战的身影，想到了安西孤军可能的苦难……
但同时，他也想到了技术一旦脱离掌控的可怕后果。想到了那些被滥用的“天火”所造成的无辜伤亡……想到了自己内心深处那份对“毁灭”的本能抗拒……
“可控”……真的能做到“可控”吗？当潘多拉的魔盒被打开，谁又能保证里面的魔鬼不会再次失控？
良久，裴七缓缓地、却又异常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从怀中，掏出了自己仅存的、那些记录着基础火药原理、以及关于浓烟弹、信号火箭、定向爆破等“可控技术”构想的笔记残稿。
在张将军和李长歌惊讶的目光中，他走到篝火旁，没有丝毫犹豫，将这些凝聚了他无数心血和思考的图纸笔记，全部……扔进了跳动的火焰之中！
纸张迅速卷曲、变黑、化为灰烬……
“裴先生！你？！”张将军失声叫道，想要阻止却己来不及！
“张将军，”裴七看着那些在火焰中消逝的灰烬，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近乎解脱的平静笑容，“请转告郭帅，裴七……心意己决。”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有些力量，或许……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至少……不该由我带到这个世界上。”
“我的知识和能力，若能用于改善民生，制造工具，甚至……构筑更坚固的城防，裴七万死不辞。”他看向张将军，眼神清澈而坦荡，“但任何……与火药武器相关的研究和制造，从今往后，裴七……绝不再碰分毫！”
这番话，如同誓言，也如同……他为自己划下的、最终的、不可逾越的底线！
这是他作为一名来自现代的、了解技术巨大威力的“先知者”，所能做出的、最艰难、也最负责任的选择！
张将军怔怔地看着裴七，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决绝，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充满了惋惜和无奈的叹息。
李长歌默默地站在裴七身边，看着火焰吞噬掉那些可能改变战局的图纸，她没有阻止，也没有说话。只是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理解，有尊重，但或许……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放弃了这最后的技术武器，他们未来的路，真的能走通吗？
裴七的这个最终抉择，令人敬佩，却也……似乎将他们自己，推向了一条更加艰难、也更加需要依靠自身力量去搏杀的道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