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连夜突围撤离山谷,时间紧迫到了极点。
裴七没有时间再进行额外的火药测试,但他必须为即将到来的、充满未知的逃亡之路做好最后的准备。
他将之前在矿洞里秘密试制成功的、那几种威力相对可控的“新式火药”,进行了最后的检查和封装。
“浓烟型”火药,他装了十几个小陶罐,引信也做了防水处理。这东西爆炸威力不大,但产生的浓密呛人烟雾,在关键时刻足以掩护撤退或制造混乱。
“信号型”火药,他只留下了三枚经过改良的、发烟时间更长、颜色更醒目的信号火箭。这东西动静太大,不到万不得己绝不能轻易使用,但或许能在绝境中,成为传递信息或求援的最后希望。
至于那威力最大、也最让他忌惮的“定向爆破型”药包,他犹豫了很久。这种技术若是落入歹人之手,后果不堪设想。但想到前路可能的艰险,想到他们可能需要破开某些障碍或制造出其不意的突破口……
最终,他只制作了两个最小规格的、用加厚泥壳包裹的定向药包,并对其内部结构进行了一些“处理”,确保即使被敌人缴获,也极难仿制或推断出其核心原理。他将这两个药包,如同烫手山芋般,小心翼翼地藏在了行囊的最底层。
做完这一切,他看着眼前这些凝聚了他智慧和心血、却也可能带来毁灭的“作品”,心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
他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没能完全放下。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乱世,想要守护自己和身边的人,完全的“不设防”,或许……才是最愚蠢的选择。
他能做的,只是……在每一次使用它们的时候,扪心自问,是否……真的别无选择?是否……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师父,都收拾好了!”胡三儿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裹跑了过来,里面装着他们所有的家当和路上所需的干粮饮水。张顺等几名亲兵也牵来了马匹,做好了出发的准备。阿月则紧紧跟在胡三儿身后,小脸上满是紧张,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走吧。”裴七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犹豫和挣扎都压在心底,眼中只剩下冷静和决绝。
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绝境逢生,他们……都必须踏出这一步了。
夜色如墨,山风呼啸。
裴七一行八人,牵着马,借着微弱的星光,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们经营了数月的山谷。
他们没有选择走大路,而是由经验丰富的张顺带路,沿着一条极其隐蔽、只有当地猎户才知晓的崎岖山路,向西潜行。
然而,他们的行踪,似乎早己被察觉。
就在他们即将翻过一道山梁,彻底离开这片区域时,前方狭窄的山道上,忽然火把骤亮!
数十条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两侧的山林中钻出,将他们团团围住!
为首的,正是那个去而复返、脸上带着狰狞笑容的山羊胡管家!他身边,不仅有二三十名手持棍棒刀枪的李府家丁,竟然……还有十余名穿着官府差役服饰、腰挎朴刀的官差!为首的,赫然是上次那个被裴七用令牌吓退的捕头!
“哈哈哈!裴七!李长歌!我看你们这次还往哪里逃!”山羊胡管家得意地大笑着,眼中充满了怨毒,“上次让你们侥幸逃脱,这次……我家老爷可是下了死命令!绝不能再放过你们这些乱党!”
那捕头也上前一步,脸上带着几分忌惮,但更多的是贪婪,厉声喝道:“大胆钦犯裴七!妖女李长歌!勾结乱党,私造禁器,罪大恶极!还不速速束手就擒!随我等回衙门领罪!”
他们竟然……真的追来了!而且是官匪勾结!
张顺等人立刻拔刀护在裴七和李长歌身前,与敌人对峙起来!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怎么办?”裴七低声问李长歌,手己经悄悄伸向了怀里的“浓烟罐”。
李长歌的脸色也异常难看。对方人多势众,而且占据了有利地形。硬拼的话,他们这边几乎没有胜算!
“张顺!”李长歌忽然低喝一声,“你带裴先生和胡三儿、阿月先走!从南边那条小路绕过去!快!”
“将军?!”张顺一愣。
“这是命令!”李长歌的声音斩钉截铁,“我带弟兄们……拦住他们!”她竟然……打算牺牲自己和剩下的亲兵,来掩护裴七他们突围?!
“不行!要走一起走!”裴七立刻反对!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李长歌再次为自己断后?!
“别废话!”李长歌猛地推了他一把,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你活着,比我们都有用!带着孩子们走!快!”
她说着,便要拔刀上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裴七猛地想起了什么!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了那块……玄铁令牌!
“都给我住手!”他高举令牌,用尽全身力气,对着前方拦路的官差和家丁厉声喝道,“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此乃朔方节度使郭令公之令!奉令公密令查办军机要务!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郭子仪的令牌!
如同具有魔力一般!
原本嚣张跋扈的捕头和管家,看到那块象征着无上权力的令牌,听到郭子仪的名号,如同被当头泼了一盆冰水,瞬间从头凉到了脚!脸上的嚣张和贪婪,瞬间变成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郭……郭令公?!”捕头和管家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滚带爬地磕头求饶:“大……大人饶命!小人有眼无珠!不知是令公差遣!误会!天大的误会啊!”
他们身后的差役和家丁更是早己吓破了胆,纷纷丢下兵器,跪倒一片,连头都不敢抬!
令牌之威,恐怖如斯!
裴七也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他强装镇定,冷哼一声:“误会?我看未必!本官看你们分明是与叛党勾结,意图不轨!此事,本官定会禀明郭令公,彻查到底!”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捕头和管家磕头如捣蒜,屎尿齐流。
“滚!”裴七厉声喝道,“趁本官还没改变主意之前,立刻消失!”
“是是是!多谢大人不杀之恩!”捕头和管家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站起身,带着手下,如同丧家之犬般,头也不回地逃进了黑暗的山林之中,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一场眼看就要爆发的血战,竟然……再次被这块令牌轻易化解了。
“师父……您……”胡三儿和阿月都用一种看神仙般的眼神看着裴七。
李长歌和张顺等人也是一脸的惊愕和……释然。
裴七收起令牌,心中却没有任何喜悦,反而更加沉重。
这块令牌,能吓退这些地头蛇和无知官差,但……能吓退安禄山派来的曳落河吗?能吓退朝廷派来的禁军吗?能吓退……那些同样觊觎他技术的吐蕃人吗?
答案是否定的。
而且,这次动用了令牌,他们的行踪和与郭子仪的关系,恐怕很快就会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继续留在陇西,只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走吧。”裴七看向西方,眼神变得异常坚定,“此地……绝不可再留片刻!我们……去安西!”
这一次,李长歌没有再犹豫,重重地点了点头。
安西!那个遥远的、被遗忘的边陲!或许……那里才是他们唯一能找到生机和……答案的地方!
一行人不再迟疑,翻身上马,借着夜色的掩护,朝着茫茫的西方,踏上了充满未知与艰险的……西行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