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浩阳不敢提鬼怪之事,只含糊其辞道:“母亲,这珠子色泽有异,怕是沾了矿毒。”
林婉仪眉头微蹙:“矿毒?”
“就像砒霜那般。”徐浩阳压低声音解释。
林婉仪面色一凛,却不见慌乱。
她转身对门外唤道:“老周,阿福,备马!陪少爷走一趟。”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三匹骏马己从徐家别墅疾驰而出。
徐清达的马车早一个多小时就己出发。
按脚程推算,此刻应当快到落霞村了。
“父亲身边有孙叔跟着,应当无碍。”
徐浩阳自我宽慰着,手中马鞭却不由自主地重重落下。
骏马吃痛,西蹄翻飞,在官道上扬起一道烟尘。
……
“老爷,落霞村到了。”车夫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今天异常顺利,一路上无惊无险,比往常少用十多分钟。
徐清达撩开车帘。
入眼是大片金灿灿的油菜田,几个老农正弓着腰在田埂间播种早稻。
春日的阳光洒在他们古铜色的脊背上,映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落霞村大半田地都姓徐。
除了庄头郑家,村里还有十余户是徐家的佃农。
徐清达平日多在城中打理商行,田产庶务一向交由三弟徐锦程打理。
他每半年才来巡视一次,今日破例前来,全因那串蹊跷的珠子。
两日前,庄头郑旺三派儿子送珠时,还捎来口信,说田里还有其他稀罕物事,请东家速来一观。
徐清达得了空闲,当即带着孙耀武和两个护院匆匆赶来。
“老爷。”
郑黑狗蹲在村口的磨盘上,一见徐清达的马车就跳了下来。
“你爹呢?”徐清达掸了掸外套下摆的浮灰。
他记得这个后生,两日前就是他把珠子送到家里的。
郑黑狗喉结滚动了一下:“我爹……在家守着东西呢。”
“走。”徐清达言简意赅,袖中手指无意识地着怀表链子。
马车留在村外槐树下,孙耀武带着两个护院紧随其后。
郑黑狗走在最前头,时不时回头张望,脚步时快时慢。
这些年徐家商行日进斗金,田租反倒成了添头。
徐清达待佃户宽厚,逢年过节总要多发三斗米。
郑旺三当了十几年庄头,青砖瓦房在土坯茅屋间格外扎眼。
走进村里,几个妇人小孩慌忙退到路边,对着徐清达弯腰行礼。
徐清达放缓脚步,对他们微笑示意,有时甚至会问几句家常。
就这么走走停停,路上花了足十来分钟。
郑家院门前,郑旺三正攥着劈柴斧来回踱步。
“大老爷!”郑旺三扔下斧子迎上来。
他向来这么称呼徐家兄弟,徐锦程是“三老爷”,徐清达则是“大老爷”。
徐清达微微颔首:“东西?”
“在里屋。”郑旺三抹了把额头的汗,引着众人往里走,“我让黑狗守着院子。”
孙耀武使了个眼色,两个护院立即左右分开。
他自己跟着徐清达进屋。
三人进到客堂之后,郑旺三手指里屋,“大老爷,我把东西藏在床底下了。”
徐清达正要迈步,却被孙耀武拦下。
他快步走进去,仔细查看一番之后又退出来。
“我守着门口。”孙耀武说完,就转过身,背对着里屋。
徐清达没说话,只是看了孙耀武一眼,就和郑旺三一起进去。
郑旺三跪在地上,从床底拖出个樟木箱子。
他掀开箱盖,在一堆打着补丁的旧衣里摸索片刻,捧出个描金漆盒——正是富贵人家装头面首饰的样式。
“黑狗送去的珠子,就是这里头取的。”郑旺三双手微微发抖,“实在不敢……不敢都让黑狗捎去……”
徐清达接过漆盒,指腹蹭过盒面上剥落的金漆。
掀盖的瞬间,他瞳孔骤然收缩——
盒中的珠宝在昏暗里室竟自行焕发出摄人心魄的光晕。
每颗珍珠表面都浮动着七彩光纹。三枚鸽血红的宝石静静躺在绒布上,内部似有岩浆流动。
最奇的是那块龙眼大小的翡翠,通体晶莹剔透,深处竟凝结着一团活物般的翠色烟霞,随着徐清达的呼吸节奏缓缓流转。
“啪!”
漆盒被猛地合上。
徐清达面色凝重,袖中的怀表链子不知何时己经绞紧了手指。
“旺三,你很好。”
徐清达的目光在郑旺三粗糙的脸上停留片刻,眼神变得深邃难测。
郑旺三搓着布满老茧的手指,“大老爷,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要是这盒子里装的不是珠宝而是银元......”
他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徐清达明白他的未尽之言。
这年头,庄户人家就算得了珍宝,也难找到识货的买家。
稍有不慎,反倒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你这次功劳不小。”徐清达行事大气,该赏的时候从来不含糊,“说吧,想要什么?”
郑旺三的嘴唇颤抖了几下,终于鼓起勇气:“大老爷,能不能......把黑狗带进城?”
他说完立刻低下头,像是怕看见对方嫌弃的表情。
“可以。”徐清达答得干脆,“让他跟着浩阳去学堂念书。”
“这......”郑旺三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泪光。
他膝盖一弯就要跪下,“大老爷长命百岁......”
徐清达一把扶住他的胳膊:“少来这套。”语气虽硬,手上力道却放轻了几分。
“这盒子从哪来的?”
郑旺三抹了把脸:“就在村东头的水渠里。”
“带路。”
一行人很快来到发现地。
这是条人工开凿的水渠与小河交汇处,渠口长满青苔。
“上游漂下来的。”徐清达蹲下身,迅速做出判断。
沿着河岸向上游搜寻时,有个护院在泥滩上发现两颗珍珠。
珍珠表面沾着泥浆,却掩不住内里流转的异彩。
众人的脚步不约而同地加快了。
半个多小时后,芦苇荡出现在视野里。
青绿色的苇杆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无数细碎的低语。
“有船。”孙耀武眯起眼睛。
徐清达大步向前,衣摆扫过丛生的水草。
薄雾不知何时弥漫开来,给芦苇荡蒙上一层朦胧的面纱。
一艘乌篷船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隐约传来絮絮的说话声。
徐清达的脚步越来越急。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走在后面的两个护院不知何时己经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