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台上人声鼎沸,绿皮火车喷吐着白色的蒸汽,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巨兽。顾卫东一手提着两个捆扎结实的行李包,另一只手紧紧护在傅晚晴身后,生怕她被拥挤的人流碰到。"这边走。"他低沉的声音在嘈杂中格外清晰,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车厢里飘散着淡淡的煤烟味,混合着皮革座椅和陈旧窗帘特有的气息。阳光透过略显浑浊的车窗玻璃斜射进来,在过道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顾卫东托人买的卧铺位置很好,两张下铺相对而设,中间有一个小桌板。
"先把外套挂起来。"顾卫东利落地把两人的行李塞进铺位下方,又掏出随身带的军用水壶,"喝点水,我刚在站台接的热水。"
傅晚晴接过水壶,壶身上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她轻轻旋开盖子,热气氤氲中看见对面铺位的窗帘被风吹起一角,窗外的站台正在缓缓后退。铁轨发出有节奏的"咔嗒"声,像是为他们的远行打着拍子。
"晚晴,你累不累?"顾卫东坐在铺位上,军装外套己经脱下,只穿着洁白的衬衫。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坚毅的轮廓。
傅晚晴摇摇头,把水壶放回小桌:"不累。"她的目光扫过车厢,"这位置真好,能看到外面的风景。"顾卫东顺着她的视线望向窗外。田野像绿色的波浪般掠过,偶尔闪过几间农舍,烟囱里飘出袅袅炊烟。远处的山峦如同水墨画中的淡影,在夏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再过八个小时就能到港口了。"他压低声音,"去海岛的渡轮每周三班,我们刚好赶上明天的早班船。"两人安静地坐着,偶尔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
当列车穿过一个长长的隧道时,昏暗的车厢里,傅晚晴感觉到顾卫东温热的手掌轻轻覆上了她的手背。黑暗中的触感格外清晰,他拇指上的枪茧着她的皮肤,无声地传递着力量。
光明重新降临的那一刻,傅晚晴转过头,发现他正凝视着自己,黑曜石般的眼睛里盛满了温柔的期待。火车继续向前奔驰,带着他们驶向未知却充满希望的新生活。窗外的风景不断变换,就像他们即将展开的人生篇章,每一页都等待着被共同书写。
火车行驶着,车轮与铁轨的撞击声渐渐变得规律。傅晚晴正弯腰整理行李,突然感觉有人拽了拽她的衣角。
"小姑娘,这是我的铺位。"
一道略显尖锐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傅晚晴首起身子,看见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老人穿着藏青色对襟衫手里牵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男孩正用沾着糖渍的手去摸铺位上的白床单,留下几个黏糊糊的指印。
傅晚晴微微蹙眉,从口袋里掏出车票:"阿姨,您看,这是我们的下铺票。"她特意指了指上面清晰的"下铺"字样和座位号。
老太太眯起眼睛扫了眼车票,突然捂着腰"哎哟"一声:"我这老腰啊...小姑娘,你看我带着孙子,能不能..."她边说边把沉甸甸的包袱往铺位上一放,动作利落得完全看不出腰疼的样子。
"您可以问问乘务员有没有其他下铺。"傅晚晴语气平和却坚定,顺手把被碰歪的行李往里面推了推。
老太太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皱纹里都夹着不满:"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教养都没有!"她故意提高嗓门,引得附近几个乘客探头张望,"我当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小男孩突然"哇"地哭了起来,脏兮兮的小手拽着老太太的衣角:"奶奶我饿!!"
傅晚晴余光瞥见顾卫东绷紧的下颌线——这是他要发作的前兆。她悄悄按住他的手,她在现代生活见过太多倚老卖老的老人家,她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她从包袱里取出油纸包。随着包装打开,红烧肉浓郁的香气立刻在车厢里弥漫开来。烙饼金黄酥脆,里面夹着的五花肉油光发亮,还冒着热气。"东哥,尝尝,妈特意做的。"她拿了个饼递给顾卫东,声音刚好能让周围人听清,"用的可是五花三层肉,炖了整整两个时辰呢。"
小男孩的哭声戛然而止,黑葡萄似的眼睛首勾勾盯着饼,口水都要流到衣襟上了:"奶奶!我要吃那个。我要吃饼!"老太太看着那散发着香味的饼,“小姑娘,你不让座就算了,那你饼总得让一个给我孙子吃吧?”傅晚晴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可以啊,花钱买吧,一个1元”她特意晃了晃饼,肥瘦相间的肉馅在阳光下泛着的油光。
老太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干瘦的手指指着油纸包:"你...你给孩子吃块饼怎么了?尊老爱幼不懂吗?"
"你!"老太太气得手都在抖,"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真是..."
"三号车厢还有空余下铺。"顾卫东突然开口,军装上的肩章在阳光下闪着冷光,"需要帮您叫乘务员吗?"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老太太噎住了似的张着嘴,最终灰溜溜地拉着孙子往车厢另一头走去。小男孩还不死心地回头张望,哭声渐渐远去。
车厢里重新恢复了平静。傅晚晴靠窗坐下,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顾卫东挨着她坐下,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的:"刚才...""没事,"傅晚晴反握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划了下,"这种人在哪都有。"
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他们交握的手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火车鸣着汽笛,穿过一片金黄的麦田,向着远方的海岸线疾驰而去。
火车在漫长的颠簸后终于到站,傅晚晴扶着酸痛的腰慢慢站起来,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嘎吱作响。车厢里浑浊的空气、此起彼伏的鼾声、还有时不时飘来的烟味,都让她无比怀念现代高铁的舒适与快捷。顾卫东利落地取下行李,看到她揉腰的动作,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要不要先去招待所休息?"
"不用,"傅晚晴摇摇头,深吸一口带着咸腥味的海风,"先填饱肚子要紧。"
国营饭店的玻璃门上贴着"发展经济,保障供给"的红字标语。推门进去,油腻的桌面泛着光,墙上挂着的菜单己经有些褪色。顾卫东要了两碗牛肉面,特意嘱咐服务员:"一碗多放香菜,一碗不要葱花。"
热腾腾的面条端上来时,傅晚晴眼睛都亮了。厚切的牛肉片浸在琥珀色的汤里,翠绿的香菜点缀其上,面条筋道有嚼劲。她小口啜饮着鲜美的汤汁,感觉浑身的疲惫都被抚平了些。顾卫东把自己碗里的牛肉都夹到她碗里:"多吃点,一会儿还要坐船。"
码头上人头攒动,咸湿的海风裹挟着柴油味扑面而来。顾卫东出示了军官证,带着她走专用通道登上了轮渡。甲板上己经站了不少人,大多是带着孩子的军属。
"哎哟,这不是火车上那个小气丫头吗?"尖细的嗓音让傅晚晴后背一僵。转头就看见火车上那个老太太牵着孙子站在不远处,这次身边多了个穿海军制服的中年男子。老太太正指着她跟儿子嘀咕什么,小男孩则首勾勾盯着她随身带的包袱——那里还装着剩下的两个肉饼。
顾卫东不动声色地往前站了半步,挡在傅晚晴身前:"李连长,这是您母亲?"中年军官尴尬地笑了笑:"顾副营长,真巧啊。"他压低声音对老太太说了几句,老人脸色顿时变得精彩纷呈。
轮渡的汽笛声适时响起,傅晚晴趁机拉着顾卫东往船头走。海风扬起她的发丝,也吹散了身后若有若无的嘀咕声。远处,海天相接处己经能看到模糊的岛屿轮廓。
"那是我们的新家。"顾卫东指着最醒目的那座岛屿,岛上矗立着高高的灯塔,"岛上条件比村里艰苦,但...""但有你啊。"傅晚晴打断他,故意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再说了,我可是连野猪都打过的女人。"
顾卫东突然大笑起来,笑声淹没在轰鸣的引擎声中。他悄悄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傅晚晴望着越来越近的海岛,心里明白:这里将是全新的挑战——包括那个显然不会善罢甘休的老太太。
海浪拍打着船身,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裙角。傅晚晴深吸一口气,咸腥的海风里,她嗅到了新生活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