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把青石板敲出清脆回响,林穗缩在茶馆飞檐下数瓦当滴落的水珠。白大褂下摆洇开深一块浅一块的水痕,怀里的竹编医药箱铜锁沾着泥点。她盯着巷口那盏被雨雾晕染的路灯,数到第三十二滴水珠坠地时,灰蒙蒙的雨帘忽然裂开一道缝隙。
油纸伞骨擦着屋檐青苔转出半弧,藏青色伞面映着男人修长指节。林穗看着那双沾了银杏叶的麂皮短靴停在自己面前,雨丝顺着伞骨滚落,在他肩头氤开深色痕迹。
"急诊科的林医生?"
她猛地抬头,竹编医药箱的铜锁磕在石阶上发出闷响。顾昀半蹲着与她平视,灰色高领毛衣领口沾着雨雾,袖口银链坠着的鸢尾花纹章晃过暗光。这个场景她经历过六次,从春分到白露,从梧桐新绿到银杏金黄。
"雨要下整夜。"他递来素白手帕,袖管带起一缕苦艾香,"需要送你去医院吗?"
林穗攥紧医药箱藤蔓缠绕的铜锁,淡金光芒在掌心流转。忘情咒第一百西十三次凝聚成型的瞬间,男人忽然握住她发颤的手腕:"当心烫。"
紫砂壶在红泥炉上咕嘟作响,她这才发现顾昀不知何时折返茶馆取了整套茶具。白瓷杯底沉着刚采的银杏叶,被滚水一激翻卷成小舟形状。
"你为什么..."林穗盯着茶汤里浮动的光斑,喉咙发紧,"对陌生人这么好?"
顾昀用竹夹翻动红泥炉里的炭火,跃动的火光在他眼睫投下碎金:"你眼睛会说话。"他将烘暖的姜茶推过来,陶瓷杯底与石阶相碰发出轻响,"像在求救。"
雨珠砸在伞面上噼啪作响,林穗看着咒术光点即将触及他眉心,一片银杏叶忽然横亘在两人之间。顾昀用两指夹着叶片,叶脉在雨中透出经络分明的影子:"别哭。"
林穗这才惊觉脸颊冰凉。三年前魔瘴侵蚀江城那夜,她把本命灵蝶渡进顾昀心口时,也是这样滂沱的雨。精灵长老的警告在耳畔炸响:"每当他爱上你,必须施咒让他遗忘,否则灵蝶反噬..."
"拿着。"顾昀忽然解开大衣纽扣,内侧缝着的灵蝶残翼簌簌作响。西十九片淡金碎片在雨中泛起微光,像散落的星子。
林穗手中的茶杯差点打翻。这些是她每次施咒时崩落的灵力残片,明明该随风消散的。
"虽然不知道在等谁。"顾昀把伞柄塞进她掌心,转身走进雨幕,"但每次路过茶馆,总觉得该带把伞。"
急诊科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林穗第三次在护士台撞见顾昀。他黑色风衣肩头还沾着银杏叶,保温桶在台面摆成一列,每个盖子上都用油性笔画着流泪的精灵。
"顾先生又认错人了?"值班护士撕着馄饨包装袋打趣,"这礼拜第七份虾仁馄饨了吧?"
顾昀认真摇头,指腹擦过林穗眼下泪痣:"这次不会忘。"保温桶塞进她怀里时还是烫的,鲜香热气呵红了她的眼眶。
后半夜雷声来得蹊跷。林穗掀开隔帘就看见顾昀蜷缩在3号病床,监测仪发出刺耳警报。紫色电光在他皮肤下游走,这是第一百西十三次反噬。
"停下..."她扑过去扯咒术锁链,灵力在指尖炸开血花。顾昀苍白的指尖突然动了动,虚虚拢住她发间掉落的灵粉。
"在下雨..."他瞳孔开始涣散,却摸索着去勾她小指,"要记得带...我的伞..."
林穗颤抖着吻住他冰凉的唇,将最后半片灵蝶心脏渡入他胸腔。窗外雷声骤歇,无数金色光点从江城各个角落升起——药房窗台的玻璃罐、茶馆账本夹页、甚至急诊科储物柜深处,三百二十七片灵蝶残翼挣脱咒术束缚,在黎明时分化作银杏雨纷扬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