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时节的永平仓，顾衍抓起把谷糠撒向墙缝。糠秕打着旋儿钻进东北角，韩昭举斧劈开墙面，腐败霉味裹着热浪扑面而来——五十口铸铁大锅正在熬煮青盐，灶台边堆满贴着"赈灾粮"封条的麻袋。
"好一招'煮海为盐'！"陆清晏指尖捻起盐粒，"《盐铁论》载'官盐色青为民苦'，这些却是上等霜花盐。"她突然掀翻麻袋，陈米中混着暗红颗粒，"赤铁矿砂！边军锻造箭头的原料竟被混作压舱石！"
萧晨的银丝缠住仓吏脖颈："解释解释，工部批的'修仓银'怎么变成铸铁作坊？"
仓吏狞笑："顾大人可知，这仓墙用的不是青砖..."话音未落，墙砖突然爆裂，十余名死士破壁而出，刀锋泛着诡异的青蓝色。
幽州校场朔风如刀，顾衍将新铸横刀掷于兵部尚书脚下。刀身应声断裂，断口蜂窝状气孔密布："去年阵亡的三千儿郎，有七百人死于刀剑断裂——尚书大人可听过断刃刺入血肉的闷响？"
兵部尚书捡起碎片："边军械损乃常事..."
"常事？"陆清晏展开《武库志》，"贞元年间械损率不过十一之数，如今高达三成！"她突然劈开验械官的乌纱帽，夹层飘出赤狄商号的银票，"好个'常事'，常到能让诸位在敌国钱庄存下万两白银！"
老将李骁突然拔剑割袍："末将麾下三百儿郎，上月因箭杆开裂全军覆没！"他举起半截箭矢，"箭羽上还沾着卖箭人的胭脂香——你们在边关将士的棺材上涂脂抹粉！"
工部将作监内，顾衍的铁尺击碎炼铁炉。沸腾的铁水中浮起未融的锡块："《考工记》明载'金有六齐'，这锡比例超出规格五成！"
"大人明鉴！"工匠长跪地颤抖，"是虞衡司强令掺锡，说...说省下的铜钱够盖三座别院！"
萧晨的银丝卷来账册："盖的是赤狄左贤王的避暑山庄吧？"他翻开某页冷笑，"连瓦当纹样都按赤狄王庭规制！"
暴雨倾盆，顾衍立在坍塌的城防工事前："《营造法式》规定女墙高六尺，这不足西尺的矮墙挡得住什么？"
"挡得住御史台的弹劾奏章啊。"陆清晏踢开碎石，露出中空的墙体内藏的金丝楠木料，"毕竟木料运去赤狄能换十倍的战马！"
御史中丞崔琰的别院暖阁，炭盆煨着波斯葡萄酒。顾衍掷出半枚虎符："崔大人好手段，北境十六卫的调兵符都能仿制。"
"顾侍郎谬赞。"崔琰轻晃酒盏，"比起您用《九章算术》破解军械账目的能耐，这点微末伎俩..."
"微末？"顾衍劈开屏风，露出暗室的赤狄王旗，"通敌卖国也算微末，那什么是大事？看着赤狄铁骑踏碎我朝婴孩的头颅？"
崔琰抚掌大笑："好个正气凛然的顾青天！可若没有我们'微末之辈'周旋，去年黄河决堤死的何止十万灾民？"
"所以就用三十万边军的命来换？"陆清晏的算珠击碎酒盏，"这杯鸩酒，崔大人自己留着喝吧！"
金銮殿的蟠龙柱上溅着血渍，顾衍当庭展开十丈长的《罪证图》。
"兵部吃空饷、工部卖城防、户部通敌商——"他的铁尺划过舆图，"这条从幽州到赤狄王庭的黄金路，铺的是大昭将士的骸骨！"
郑禹嘶吼："休要危言耸听！"
"那就请诸公听听亡魂的声音！"萧晨甩出密匣，三百枚染血的军牌倾泻玉阶。每枚军牌背面都刻着"抚恤未至，死不瞑目"。
老将李骁突然解甲："这身锁子甲是阵亡弟兄的箭镞熔铸的。"他举起胸甲，"七十六个箭孔，每个孔里都藏着吃绝户的蠹虫！"
三月三的幽州城墙，顾衍将新铸的陌刀交到戍卒手中。刀身映着塞外孤烟，铭文"守正"二字殷红如血。
"这刀熔了三十六把断裂的横刀。"他抚过刃口，"记住，你们握着的不是铁，是同袍未冷的魂！"
戍卒齐声应和，声震云霄："魂在，城在！"
赤狄的狼烟在地平线升起，陆清晏展开改良的《边防策》。萧晨的银丝在沙盘织成星图："从今往后，每粒米、每寸铁都会带着数术密码——贪墨者动的不是钱粮，是随时会炸的雷火！"
残阳如血，顾衍望着蜿蜒的边防长城："诸君，我们修的不仅是城墙，是让贪墨之徒夜不能寐的——人间公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