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裹着寒意,顾衍勒马停在青州官驿前。玄色官袍下摆沾满泥泞,右眼睑那点朱砂痣在雨中愈发殷红。他望着檐角悬挂的青铜风铃,忽听得身后马蹄声骤起。
"大人小心!"
随着韩昭的惊呼未落,三支弩箭己破空而来。顾衍俯身贴住马颈,箭矢擦着发冠钉入门柱。瓦檐上黑影掠过,他反手抽出马鞍旁的铁尺,金属相击声在雨中迸出火星。
"留活口!"顾衍低喝,铁尺格开刺客短刀时,忽然瞥见对方腕间青色刺青——三枚铜钱叠作山形。这个标记他在户部历年卷宗里见过,此刻却容不得细想。刺客见势不妙咬破毒囊,顷刻间七窍流血而亡。
韩昭抹了把脸上雨水:"这己是三日来第三波..."
"收拾干净。"顾衍甩去铁尺上的血珠,眼底映着檐下摇晃的灯笼,"去地牢。"
阴暗牢房里,稻草堆中蜷缩的老者瑟瑟发抖。顾衍蹲下身,将油灯移近那张布满鞭痕的脸:"周主簿,青州军饷三月短了八千石,你经手的出仓文书却写着足额发放。"他指尖掠过案卷上朱笔勾画的数字,"这些粮,够养活三万边军半月。"
老者浑浊的眼珠突然暴睁:"顾大人!那日押粮的骡马..."
破空声乍起。顾衍旋身将老者扑倒,袖中暗箭擦着耳际钉入砖墙。韩昭带人追出去时,他扶起浑身颤抖的证人,却在对方后颈摸到细微凸起——人皮面具!
"你不是周秉文。"铁尺抵上喉间刹那,假证人袖中寒光乍现。顾衍侧身避开匕首,铁尺精准敲中对方肘关节。骨骼碎裂声里,他扯下那人腰间玉佩,蟠螭纹中赫然刻着"户部清吏司"。
五更鼓响,晏京承天门缓缓洞开。顾衍抱着鎏金铜匣拾阶而上,绯色官袍在晨雾中如凝血痕。丹墀之上,户部尚书郑禹捻着山羊须冷笑:"顾侍郎在青州搅得鸡犬不宁,可查出个子丑寅卯?"
"正要请教郑大人。"顾衍打开铜匣,染血的账册哗啦展开,"永丰仓每月克扣军粮五百石,经漕运转至扬州私仓。押运官供认,接手的是户部勘和。"
朝堂哗然。郑禹额角青筋跳动:"黄口小儿血口喷人!"
"下官在扬州码头找到这个。"顾衍举起半块残破的木符,阴阳鱼纹路间隐约可见"郑"字刻痕,"不知与大人书房暗格中的另一半可对得上?"
突然殿外传来急报:"青州证人周秉文投井自尽了!"
顾衍瞳孔骤缩。昨日他分明安排亲兵护送证人走水路,此刻应该刚到沧州。他转头望向始终沉默的御史中丞,那人袖口金线绣着的云雷纹刺得眼睛生疼。
散朝时,陆清晏执扇拦住他去路:"顾兄可知,你截下的那批军粮里掺着陈年霉米?"竹骨折扇轻点他手中账册,"有人既要贪墨,又要戍边将士吃坏肚子——这般自相矛盾,不觉得蹊跷么?"
雨又下了起来,顾衍站在刑部门前望着街角消失的马车。车帘掀起时,他看见车内人戴着银丝手套的手指,正轻轻一卷《九章算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