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关大楼的铜钟在子夜响起时，程墨白正用六分仪测量钟摆投影的偏角。月光穿过彩玻璃穹顶，在花岗岩地砖上投下蛛网般的裂纹。他突然蹲身触摸地砖接缝——两道新鲜的划痕呈放射状延伸，指向西南角的螺旋楼梯。
"声波共振造成的结构性损伤。"林清和将地质罗盘平放在地砖上，指针在钟声里剧烈颤动，"每次钟摆经过27度角，地面振幅就会超过安全阈值。"
程墨白用粉笔在地面画出钟摆轨迹，突然发现第九块地砖的裂纹组成船锚形状。他掏出防水胶卷筒里的老照片比对，父亲安装的齿轮组位置与裂纹中心完全重合。
解剖室的无影灯下，林清和正在拼接货轮沉没时捞起的玻璃管碎片。"氯气混合液的配比精确到毫克级。"她将色谱分析图推到程墨白面前，"这种梯度混合技术，只有圣约翰大学化工系1932届毕业生掌握。"
程墨白翻开毕业生名册的手指突然顿住。泛黄的照片里，戴船形帽的男人站在实验台前，右手腕的烫伤疤痕被烧杯里的溶液映得发蓝。备注栏写着：陆远樵，退学。
霞飞路旧货铺的铜铃叮咚作响，程墨白用放大镜审视老式座钟的青铜摆锤。摆轴处细微的刮痕显示曾被改装过，他用镊子夹出卡在螺纹里的淡蓝色纤维——与大光明戏院幕布材质相同。
"这钟是三年前陆府典当的。"掌柜翻着账本突然压低声音，"听说陆老爷独子坠楼前夜，书房座钟莫名快了七分钟。"
暴雨突至时，程墨白站在荣昌商行废弃的仓库里。手电筒光束扫过霉变的货箱，突然照见墙上的焦黑掌印。他取石膏拓模的瞬间，听见头顶通风管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嗒声，节奏与海关钟楼的报时频率完全一致。
林清和的电话在雷声中炸响："溴百里酚蓝的变色周期是23分17秒，正好是钟摆完成9次完整摆动的时间！"
程墨白冲回巡捕房，将老照片放进显影液。茶渍褪去后，背面浮现出用针尖刻写的坐标：31°14'12"N 121°29'16"E。他抓起地图册核对，铅笔尖重重戳在吴淞口外的无人沙洲上。
缉私快艇切开江面浓雾时，程墨白看见沙洲上的废弃灯塔。望远镜里，旋转的棱镜将月光折射成诡异的六边形光斑。他数着光斑闪烁的次数，突然掏出笔记本将节奏转换成电码：·-·-·-（RPT）。
"重复指令。"林清和调试着无线电接收器，"有人在用光信号遥控货仓的毒气装置。"
破拆灯塔铁门时，程墨白闻到熟悉的苦杏仁味。操作台上摆着台改装过的留声机，唱针正在刻有螺旋凹槽的铜盘上跳动。林清和用听诊器接触铜盘表面，突然摘掉右耳耳机："凹槽深度变化对应气压值，这是张加密的气象记录盘！"
程墨白将铜盘放进投影仪，放大五十倍的凹槽显出手工雕刻的货轮吃水线。他突然用刀片刮下凹槽里的黑色积碳，在显微镜下看到了船用锅炉特有的焦煤颗粒。
"凶手在模拟货轮航行时的气压变化。"林清和将颗粒样本放进质谱仪，"每次气压降至970百帕以下，毒气装置就会..."
爆炸声从底层传来，程墨白抓住扶手才没摔下螺旋楼梯。柴油发电机的残骸在底舱燃烧，火光中可见墙上用银漆画着二十八道竖线——每道间隔正好七厘米。
"是货舱通风口的间距！"程墨白用相机快速拍摄，"这些竖线对应7N区货箱的排列规律。"
追逐到灯塔顶层时，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正将牛皮纸袋抛向江面快艇。程墨白抓住悬垂的缆绳荡过去，靴底擦过男人手腕的旧伤疤。缠斗中他扯开男人的衬衫，心脏位置纹着个船锚图案，锚尖刺穿的数字正是317209。
"当年货轮上装载的根本不是橡胶。"男人咳着血沫冷笑，"你父亲亲手签发的海关通行证，允许我们在儿童玩具里夹带..."
汽笛声吞没了后半句话。程墨白扑到栏杆边，只见快艇在江心炸成火球，气浪掀起的浪花里漂浮着成百上千的锡制士兵玩偶。他捞起一个掰开，空心腹腔里塞满鸦片膏，士兵后背刻着荣昌商行的RC标记。
解剖室的紫外线灯下，林清和正在扫描锡制士兵。"内壁涂着石蜡混合剂。"她将光谱分析图递给程墨白，"这种1931年英国专利的防潮涂料，当时只用于..."
"外滩汇丰银行的金库防水工程。"程墨白抽出三年前的施工记录，"监理人签名是陆远樵。"
暴雨夜突袭汇丰银行地下库时，程墨白在第三保险库发现异常。气压计显示室内外压差达到7百帕，他阻止警员开门的手停在半空："用液氮冷冻锁芯，门后连着负压装置。"
冷雾弥漫中，保险库里整齐码放着贴有玩具标签的木箱。程墨白掀开箱盖，二十八个青铜齿轮组浸泡在防冻油里，每个都刻着海关钟楼大钟的零件编号。最底层的油纸包着泛黄的工程图，父亲签名旁盖着鲜红的"绝密"印章。
晨光染红黄浦江时，程墨白站在海关钟楼的齿轮房。他按照工程图调整咬合角度，当第七组齿轮复位时，暗格弹出一本皮革日记。父亲工整的字迹记录着民国二十年九月十七日的真相："陆氏以儿童慈善为名申请免税通关，今日开箱查验，玩偶内藏..."
日记突然被撕去半页，残留的纸边沾着淡蓝色墨迹。林清和用侧光仪扫描，发现撕痕处有极浅的压印："像是被镇纸压着匆忙撕扯，压痕纹路与圣约翰大学实验室的台灯底座吻合。"
程墨白冲进大学实验室时，那盏青铜台灯还亮着。他旋开灯罩，在散热孔里找到卷成细条的日记残页。展开后只有七个字："玩具枪实为氯气..."后面的字被盐酸烧蚀成焦黑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