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租界十六铺码头飘着咸腥的晨雾,程墨白蹲在青石台阶上,指尖着半截东洋火柴盒。潮水冲刷着木箱缝隙渗出的靛蓝色粉末,林清和用镊子夹起碎屑:"这是舟山渔民祭海用的龙涎香,但混入了硫磺和硝石。"
"程探长!"码头苦力老陈抹着汗跑来,"昨夜退潮时,三号泊位浮起口樟木箱子,刻着赵家的商号!"
樟木箱榫卯处缠着褪色的红丝绳,与绸缎庄命案证物如出一辙。林清和划亮火柴,硫磺味中箱盖轰然弹开——裹在绸缎里的鎏金妈祖像双目泣血,怀中抱着具蜷缩的童尸。
"死亡时间超过半月。"林清和轻触童尸耳后,靛蓝色蚕虫刺青己渗入颅骨,"看这蜷缩姿势,像是渔家'海葬童子'的习俗。"
程墨白掏出怀表,鎏金表链在咸风中轻晃。小妹失踪前常戴的银镯,与童尸腕间铜镯形制相同,都是闽南"锁魂镯"的样式。
咸鱼摊的油毡棚下,程墨白搅动着碗里的鱼丸汤。摊主老余压低斗笠:"上月廿三,赵家货船'顺安号'在嵊泗触礁,偏巧那日正是妈祖诞辰。"
林清和将童尸衣衫铺在油腻木桌上,渔网纹路间沾着黑色颗粒。程墨白蘸水写了个"盐"字:"这不是海盐结晶,是船用锅炉的煤渣。"
"顺安号触礁前,有人见过赵大少爷在甲板烧纸钱。"卖蛤蜊的妇人插嘴,"烧的还是洋账簿,灰烬里带着靛蓝色。"
赵家船坞的铁门锈迹斑斑,程墨白推开虚掩的门扉时,绞盘齿轮发出夜枭般的哀鸣。二十八具船模悬在梁上,桅杆系着的红丝绳随风摆动,绳结样式与码头浮尸相同。
"这不是普通船模。"林清和转动舵轮,舱门突然弹开,露出精密的铜制机关,"看这擒纵机构,分明是改装过的定时装置!"
程墨白撬开主舱板,防水仓里塞满靛青色药包。撕开的蜡封纸残留着硫磺味,与妈祖像泣血的"神迹"如出一辙。
城隍庙戏台正在上演《妈祖降魔》,程墨白的目光锁住舞剑的武生。那人腕间铜镯与童尸佩戴的样式相同,转身时后颈隐约露出半截蚕虫刺青。
"好一个'海不扬波'!"程墨白跃上戏台,剑锋挑开武生衣襟,靛蓝色刺青在油彩下泛着磷光,"用硫磺制造泣血神迹,这戏法比你的枪花耍得漂亮!"
后台妆匣里搜出半张海图,林清和用碘酒熏显:"是顺安号的走私航线,标着'三月十八'的暗礁位置。"
暴雨倾盆的午夜,缉私艇在浪尖颠簸。程墨白握紧锈迹斑斑的船舵,望远镜里浮现出顺安号的残骸。林清和突然指向海面:"快看!那些磷光!"
二十八盏莲花灯在怒涛中沉浮,每盏灯芯都连着浸油的丝绳。程墨白挥刀斩断引线:"这是要引燃船骸里的硝石!"
残破的船长室内,赵秉坤的牌位前供着鎏金蚕神像。程墨白掀开灵幡,暗格里整整齐齐码着童尸照片,每张背面都画着海葬方位图。
"用孩童镇海,保你赵家航运?"程墨白将牌位掷向怒涛,"今日便让妈祖看看,是她护得住你这恶蛟,还是天理容得下这血祭!"
霞光穿透吴淞口的薄雾,程墨白站在缉私船甲板上。林清和递来温热的酒酿圆子:"厨娘说这是闽南压惊的吃食。"
"二十八个孩子,本该在娘亲怀里吃甜汤的年纪。"他望着海天相接处,白鸥掠过浪尖,"这世道欠他们的公道,我程墨白来讨!"
码头传来悠长的汽笛声,卖花女的竹篮里新添了白菊。茶摊老周擦拭着锔补的铜壶,壶身裂璺如蜿蜒的海岸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