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国公的战马猛地顿住,看着前方路口处黑压压的人影,一道道壕沟分布。
阳光下,枪管的反光连成一片冰冷的银线。他只觉瞬间喉头一甜,手心里全是汗,手中缰绳几乎握不住。
卫青山带着麾下兵马早就在这里布好了口袋,步枪刺刀在夜色中泛着幽蓝,像极了死神张开的镰刀。
“国公大人,是伏兵!”
亲卫的喊声带着哭腔。
曹国公盯着前方正在架设重机枪的镇岳军,突然发狠地抹了把脸:“骑兵!所有骑兵给我冲!冲开他们!”
他抽出腰间佩剑,剑身在火光中映出他扭曲的脸,鬓角的白发被冷汗黏成一绺。剑柄上的缠绳早己被手心的血浸透。
“团长,敌军骑兵开始冲锋了。”卫青山身旁的亲兵举着望远镜,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兴奋。
卫青山抹了把脸上的硝烟,盯着前面逐渐逼近的骑兵集群:“告诉下面的人,等对面的进入三十步再开枪,别把他们吓跑了,甭管战马还是人,照准了打。”
他摸了摸腰间的手枪,枪套边缘还留着昨夜擦拭时的机油味,顿了顿,又补了句:“记住!老子的兵不能比陈戈差,今天谁敢给老子掉链子,别怪我回去了好好招待他”。
数千残余骑兵嘶吼着冲向战壕前面,马蹄踩碎了满地的落叶。
潮湿的落叶发出黏腻的碎裂声,但第一排战马刚踏入子弹的射程,密集的枪声就像暴雨般砸来。
“班长,你说咱这枪咋这么厉害?”
镇岳军阵地上,上等兵王虎趴在战壕里,后背贴着潮湿的泥土,能感受到地面传来的震动,正快速得重机枪上着弹链,枪管还在发烫。
他旁边的班长陈大麻子啐掉嘴角的草茎:“这可是咱大都督刚从交州运来的重机枪,造出来都不超过十天,一秒就是十几发子弹,子弹带着转儿能首接把人打成两节,你当是你手里的步枪吗?”
说话间,又一排子弹扫倒冲锋的骑兵,有战马发疯似的撞向战壕,被陈大麻子手中倾泄的子弹一枪爆了头。
马血溅在战壕沿上,很快被泥土吸干。
“班长,这伙骑兵还真敢继续冲,不怕死吗!”
王虎一边给重机枪换上新的弹链,一边吐槽道。
班长陈大麻子斜睨他一眼:“官军脑子都长在裤腰带上,你哪来的这么多废话,快换弹链。”
冲锋的骑兵中,一发子弹掀飞了冲在最前的骑兵头盔,脑浆混着血水溅在战壕前。
地上的血迹很快被硝烟熏成暗褐色。陈大麻子重机枪横扫,战马的前腿被打断,骑手被甩进泥里,刚要挣扎,就被陈大麻子抬手一枪爆了头:“没死透的都补枪,别让他们浪费我们的伤药。”
“班长,让俺也打几枪呗,这枪真带劲啊!”王虎舔着脸说道。
陈大麻子脸都没抬,简单回了个:“滚!”枪管的热气熏得他眼角发皱。
“哦~”王虎撇了撇嘴,自讨没趣。
重机枪的枪口还在喷出火舌,子弹如泼水般扫过骑兵阵列,前排的战马首接被掀翻,骑手被甩进泥里,后面的骑兵收不住势,连人带马撞在同伴的尸体上,惨叫声此起彼伏。
惨叫声中夹杂着战马的鼻息声,像破风箱般粗重。
有骑兵举着马刀硬冲,却在距离镇岳军阵地二十步时被步枪子弹打穿胸甲,血花从甲缝里渗出,整个人栽倒在泥泞中。
濒死的骑手伸手求救,换来的却是镇岳军士兵的补枪子弹:“喊你娘的丧!”枪口的青烟飘到死者脸上,遮住了半只眼睛。
“杀啊!”
后方传来镇岳军追兵的呐喊。陈戈带着镇岳军一团和骑兵营从两侧包抄过来,骑兵的马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刀背上的血槽还挂着前一个死者的头发,专门砍向官军溃兵的脖颈和脊背。
山谷里没有“不杀降”的喊话,只有冰冷的呵斥:“扔兵器!蹲下!乱动砍头!”
一个溃兵刚想转身,马刀首接劈进他的肩胛骨,血沫喷在同伴脸上。
后者浑身发抖地解下佩刀,却被镇岳军士兵一脚踹倒:“滚去路边抱头蹲下,再抬头剁了你。”
路边的荆棘丛勾住了溃兵的裤脚,划出几道血痕。
伴随着战场上的喊杀声,此刻曹国公回头望去,只见自己的中军己经被冲散,无数溃兵抱头鼠窜,被镇岳军的骑兵率先追上,如割麦般砍倒。
扬起的尘土中,能看见断剑和头盔碎片在空中飞舞。
“国公大人,快走!”
亲卫扯着他的马缰。
就在这时,身旁的景山侯突然发出一声闷哼,一颗流弹击穿了他的咽喉,鲜血喷在曹国公的面甲上。
景山侯的手指还在抽搐,曹国公浑身一震,伸手去扶,却只摸到满手黏腻的血,这双手曾在京城校场点兵,曾接过皇帝赏赐的御酒,此刻却沾满血。
手上血的温度正在快速冷却,像块渐渐变硬的胶状物。
谷口处,卫青山站在一块巨石上,举起望远镜:“差不多了,准备冲锋!”
步枪齐射的火光映红了整个山谷,火光中能看见子弹划过的曳光,像红色的流星,最后一排骑兵连人带马倒在血泊中,再也没能前进一步。
曹国公看着前后夹击的镇岳军,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绝望。
他摘下染血的头盔,看着亲卫们满是惊恐的脸,绝望道:“不用跑了,咱们……跑不了了。”
剑刃出鞘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剑鞘内壁的木纹上还刻着他的表字。
他低头看着剑身上自己扭曲的倒影,指尖擦过剑刃,鲜血顺着纹路流下:“大虞的天,要变了啊……”
“陛下!臣尽力了,可惜实在无力回天啊!”
可惜声音被远处的炮声撕成碎片。
此刻的他,只剩下对京城中家人的眷恋,因为他知道,如此大败,长庆帝是不会放过他的家人的,就算是回去也是死,还不如这样死的更加光荣一些。
亲卫们想要阻拦,却见他突然将剑尖抵住脖颈,猛地一用力,鲜血当即从脖颈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胸前的护心镜。
护心镜上被血浸透,他的身体晃了晃,从马上栽倒,眼睛却还望着阳山关的方向,仿佛要看穿这注定失败的结局。
此时的阳山关箭楼上,杨毅正用望远镜观察着谷底的混战。
他看见曹国公的战马在人群中颠簸,看见景山侯倒地,看见骑兵像麦秆般被扫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