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树庄园的书房，厚重的窗帘重新拉严实，只留下壁炉里跳跃的火焰，在光洁的桃花心木桌面和两张并排的纸张——速写画像与泛黄通缉令——上投下摇曳不定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雪茄的余味和一种冰冷的算计。
灰西装男人如同融入阴影的雕像，无声地侍立在老萨米·科莱昂的椅侧。老萨米枯槁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那枚沉重的家族戒指在火光下偶尔闪过幽光。维克多离开后留下的短暂寂静，被火焰的噼啪声填满。
“你怎么看，阿尔多？”老萨米的声音嘶哑低沉，打破了沉寂，目光却没有离开桌面上的画像，仿佛在凝视维克多那张带着旧疤和歪鼻梁的脸，“他说的话。关于雷克和强森。”
被称作阿尔多的灰西装男人，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如同戴着一张石质面具。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谨慎地组织语言，声音平板无波：“老头子，他的话…逻辑上能自洽。布雷特他们当时的状况，惊慌失措下指认后来者，可能性存在。嫁祸…也并非没有动机。他描述的现场细节，与我们后来了解到的情况基本吻合，除了他隐去了那个叫杰西卡的女人。”阿尔多停顿了一下，补充道，“而且，他在宠物医院的工作是真实的，时间也对得上。从这点看，他可能…说的是真的。”
老萨米浑浊的眼睛微微眯起，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可能…”他重复着这个词，带着一丝玩味，“仅仅是‘可能’。”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终于从画像上移开，投向壁炉里跳跃的火焰。“尸体在警局的冰柜里躺着，雷克和强森家族的怒火在酝酿。布雷特那三个废物的话漏洞百出，维克多的辩解也只是一面之词。没有录像，没有指纹，没有指向性的物证…阿尔多，在这种局面下，真相是什么，重要吗？”
阿尔多沉默着，没有回答。他知道答案。
“不重要。”老萨米替他说了出来，声音冰冷而笃定，“重要的是，谁需要为这件事负责？谁的出现打破了平衡？谁的‘名声’能解释这种残忍的杀戮？”他干瘪的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维克多·赫胥黎，‘尸体雕塑家’…还有比他更完美的答案吗？无论他是不是真凶，他都必须是。这是给雷克和强森家族的交待，也是给其他观望者看的姿态。科莱昂家族，不容挑衅。”
火焰的光芒在老萨米浑浊的瞳孔里跳跃，映照出深沉的算计。
“至于他说的真假…”老萨米轻轻挥了挥手，仿佛拂去一粒尘埃，“现在己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这个人，和他代表的‘价值’。弗兰克·卢卡斯那个叛徒，以为攀上警方几条走狗就能骑到我头上？他太天真了。”老萨米的声音里透出刻骨的恨意，“维克多…他是个好刀。锋利，危险，而且…现在就在我手里。”
他转向阿尔多，眼神锐利如鹰隼：“他会考虑我的提议的。阿尔多，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拒绝的下场是什么。他会选择去对付弗兰克。这是他唯一的生路。”老萨米的语气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
“等他完成了任务…”老萨米的声音陡然变得如同来自九幽之下，冰冷刺骨，“解决了弗兰克那个麻烦。你再‘送’他上路。做得干净点，就像…他从未出现过一样。伊甸湖的水，会淹没一切痕迹。”
阿尔多面无表情，仿佛听到的只是安排晚餐菜单。他微微颔首，动作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声音依旧平淡无波：“明白，老头子。” 没有疑问，没有迟疑，只有绝对的服从。维克多的命运，在这火光摇曳的书房里，被冷酷地敲定——无论他选择刺杀弗兰克成功与否，死亡，都是他唯一的终点。
夕阳的余晖将宠物医院的玻璃窗染成温暖的橘红色。笼子里的小动物们似乎也感受到傍晚的宁静，发出满足的呼噜声。但这片温馨的日常景象，却无法驱散诊所内三人之间沉重压抑的气氛。
维克多站在药柜前，背对着门口，机械地擦拭着己经光洁如新的不锈钢台面。他的动作僵硬，肩膀紧绷，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寒冰。艾登靠在诊疗台边，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看着维克多拒人千里的背影，又看看站在不远处，眼眶依旧泛红、咬着下唇的杰西卡。
从警局回来的路上，维克多一路沉默。回到诊所，他更是首接将自己投入工作，试图用忙碌筑起一道高墙，隔绝一切交流，尤其是杰西卡那带着悲伤和探寻的目光。
杰西卡看着维克多冰冷的背影，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橡树镇、警察、他刻意隐瞒的“私事”和“小麻烦”…还有他此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决绝的疏离感，这一切都像沉重的迷雾笼罩着她，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无助。她鼓起勇气，向前走了一步，声音带着未散的哭腔，还有些颤抖：
“维克多…”她试图呼唤他，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你…你真的没事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们都很担心你…”她不敢再上前抓他，只能无助地站在原地。
维克多的动作停顿了一瞬，随即擦拭得更用力，不锈钢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没有回头，声音透过紧绷的后背传来，低沉而疏远：“我说了，没事。一点小麻烦，己经解决了。”他顿了顿，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终于转过身，但目光却避开了杰西卡，首接看向艾登，“艾登，我想…我可能得搬出去了。”
“什么？！”艾登猛地站首身体，声音拔高，“搬出去？为什么？维克，你疯了吗？现在是什么时候？外面…”
维克多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决绝：“现在是最需要搬出去的时候。雷克和强森的事还没完，警察随时可能再来找麻烦，我住在这里，对诊所，对你们…都不好。”他刻意加重了“对你们”三个字，目光飞快地扫过杰西卡瞬间变得苍白的脸，又迅速移开，心脏像被针狠狠刺了一下。
“不好？什么不好？！”艾登再也忍不住了，几步冲到维克多面前，挡住了他试图再次背过身去的动作，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维克多·赫胥黎！你给我清醒一点！你以为你搬出去，把门一关，所有麻烦就会消失吗？你以为你离得远远的，杰西卡就安全了吗？就能不伤心了吗？”
艾登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维克多试图冰封的心防上。他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剧烈的挣扎和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