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唬谁呢?”墙根处突然有人冷哼一声,是个身形削瘦的中年汉子,灰褂子洗得发白,名叫何来顺,“你说得神乎其神,谁知道是不是蒙咱们的?再说了,这药哪能就你有?我堂叔在县医院当药剂师,说不定还真有见识。”
“你堂叔要是在这儿救得了她,我一句话不说。”萧敬山挑眉看他,“可他不在。你在,也救不了她。”
“你少在这摆谱!”何来顺不服气地上前一步,“你不就是靠几颗丸子挣工分嘛?还说得自己多清高似的,哼——这年头谁不吃饭?不都是为了口粮?凭啥你张口就要三十工分一回?”
“不是三十,是五十。”萧敬山眼神一冷,“她命悬一线,来得晚半炷香都不保命,你要是觉得贵,自己回去熬姜汤、煮山楂、炒曲子去——看你能不能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何来顺一时被呛得说不出话,气得脖子通红,张了张嘴,却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够了!”赵主任终于沉声开口,“来顺,你说这些话就不合适了。人命关天的事,你怎好再在这打嘴仗?你就说一句——药有没有救命?”
“……有。”何来顺低着头嘟囔道。
“那就行了。”赵主任往前走了几步,拍了拍萧敬山的肩,“敬山,你既然救人,咱们就该讲个明理。工分一事,我回公社一定公正处理,不让你吃亏,也不让群众寒心。”
“我不是怕吃亏。”萧敬山目光平静,“我怕救了人,却给了白眼狼,那才是喂了狗。”
一旁,一个身穿蓝布棉袄的大婶小声嘀咕:“这小子话是冲了点,可……也真有两把刷子。”
“就是啊,要不是他,胡家那闺女怕是今儿个交代了。”
“人是救了。”另一个满脸皱纹的老汉抽着旱烟,缓缓吐出一口烟,“可他也不该一口咬住工分不放。五十工分,咱一天干活才记十来个,他这一出手就顶人五天,哪有这样的理?”
“那你去救人啊!”角落里忽然有人插话,是个穿着棉布褂的年轻后生,叫邹小林,他眼神清亮,站在柴堆旁冷冷地说,“你要是能救,咱也记你五十。”
“你这娃——”老汉一时语塞,瞪了他一眼,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邹小林说得对。”赵主任顺着台阶下,“咱不怕给工分,咱怕的是没理。敬山他这药,是救命的,不是普通头疼脑热。公社有明文规定,赤脚医生按疗效记分。以后有类似情形,按实绩实报。”
众人这才逐渐闭了嘴。
“再说句不好听的。”萧敬山拎起药箱,眼神一一扫过众人,“我能救胡雨萱,也能救别人。但要是下次你们谁还想拿‘道德’讹我,那就绕道走——我心软一次,不代表我次次都认栽。”
“哎,敬山,别走得急!”赵主任连忙喊住,“今天这事,还得登记入册。”
“你想登就登。”他头也不回,“不过药我今天只带了三颗,再来一个人拉稀脱水的,谁也救不了。”
“我记下了。”赵主任点点头,又转身吩咐道,“王会计,去把今日诊治记录补好,报公社时一字不少。”
“好咧。”
围观的村民们见事态平息,又见胡雨萱面色渐渐恢复血色,也纷纷散去。
“走,回去干活去,围着看热闹没工分。”
“还真是救命药啊,改天我也得找他看看我这老胃病。”
“别说了,听说他药还挺贵的……”
只剩赵主任站在柴门前,长叹一口气。
“唉……人啊,命是救了,可这风气,也得慢慢改。不能再拿命换‘便宜’了
天近黄昏,山风渐寒。
萧敬山走出村口,没走几步,便听得身后有人追上来。
“萧哥,等等我。”
他停下,是邹小林。
“干嘛?”
“没事,就是想说句谢谢。”邹小林喘着气,“今天要不是你……胡家那闺女怕是……”
“谢我做什么?”萧敬山看着他,“你又不是她家亲戚。”
“不是。”邹小林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但我爹当年也是病死的,那时候家里没钱找赤脚医生,他就拖着拖着……拖没了。”
“我懂。”萧敬山点点头,“你是心里有疙瘩,见人救回来了,替她庆幸,也替你爹唏嘘。”
“嗯。”
两人一时无言。
良久,邹小林开口:“萧哥,你以后若还进山采药,我能不能跟着?我家兄弟多,工分少,靠挣工分出不了头。你这手艺,我想学。”
“学?”萧敬山挑了挑眉,“学我这行,得吃得了苦,熬得住孤独,山里山外,鬼门关都得走一遭。你行?”
“行!”邹小林眼神倔强,“我不怕!”
“行,那你明天跟我进山,先背药框,一天背不下来,别再提学的事。”
“好!”邹小林重重点头,眼里闪出一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