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新兵卡车的黎明

李宇缩在卡车尾部的铁皮角落，崭新的迷彩服蹭满了铁锈。前排飘来的韭菜包子味混着柴油味，熏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旁边黑瘦小伙的解放鞋突然碾上他雪白的耐克鞋，鞋底气垫发出放屁似的"噗嗤"声。

"你这破鞋硌人！"黑瘦小伙用水果刀尖挑着鞋带，露出鞋垫下皱巴巴的纸片，上面歪扭着"?mv2"的公式。

"动能公式写成狗爬字？"李宇刚嗤笑出声，卡车猛刹，他的后脑勺撞出闷响。斜对角传来沙沙声——那个坐得笔挺的平头兵突然睁眼："东北方三百米，第二棵歪脖子杨树上有喜鹊窝。"

六个墨绿铁皮箱"哐当"砸在雪地里。班长捏着李宇的耐克鞋首咂嘴："还是气垫的？"钥匙戳破鞋底气囊："改个量坡器都比你们强！"梁冰死死搂着老布鞋，指甲抠进鞋帮裂缝："这是俺娘纳的......"班长抖出的地瓜干被军靴碾成渣。

平头兵的望远镜被搜出时，镜片反光晃过班长眼睛："报告！这是教看地形的！"他用树枝在雪地画线："比方说岗亭枪管反光的位置，用这玩意儿比肉眼准三成。"

深夜紧急集合哨炸响时，李宇正梦见女朋友。黑暗中他踩进梁冰的胶鞋，两人摔作一团。平头兵突然拎起他的后领："背包带系反了！"三秒内替他打好标准三横两竖。

"你叫啥？"李宇喘着粗气问。

"马文敬。"平头兵眼里闪过微光，"记住，杨树往南二十七步有保命符。"

训练场探照灯下，班长正检查着装。梁冰的裤裆突然掉出镀金打火机——李宇被没收的那个。"藏裤裆？有种！"班长拎着打火机冷笑，"全体俯卧撑一百！"

众人骂骂咧咧趴下时，梁冰冲李宇挤眼："回头请你抽红塔山！"马文敬却像钢板似的绷首身体，连做二十个不带喘气。李宇的手掌被冰碴子割破，血珠在雪地洇成小梅花。

凌晨三点回宿舍时，李宇发现马文敬的床单像豆腐块，自己的被子却像发霉的窝头。梁冰突然甩来条部队发的绒裤："垫着叠！俺娘教的窍门！"

月光从铁窗漏进来时，李宇听见马文敬在磨牙，梁冰在打呼噜。他摸黑掏出女朋友的照片，背面用荧光笔写着"等你回来"，在黑暗里泛着幽幽的绿光。

李宇刚要闭眼，梁冰突然从被窝里探出头："喂，城里娃见过这个不？"他摸出个玻璃瓶，里面泡着人参须似的草根，"俺娘挖的柴胡根，治发烧特灵！"说着往李宇床头塞了两根。

马文敬的床铺突然传来"咔嗒"轻响。李宇眯眼看见他正用改锥拆闹钟，弹簧零件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你干啥呢？"李宇压低嗓子问。

"改个计时器。"马文敬头也不抬，"明早提前十分钟震动，省的挨哨子吓。"

走廊突然闪过手电光，梁冰猛地把柴胡瓶塞进裤裆。查夜班长踹开门的瞬间，马文敬掀被盖住零件，李宇假装打呼噜打得震天响。

"装！接着装！"班长突然掀了李宇的被子。照片从枕头下滑出，荧光字在黑暗里绿得瘆人。"这啥？鬼画符？"班长揪着照片冷笑，"明天交检查！"

后半夜李宇盯着天花板发呆。梁冰突然扔来个纸团，展开是张烟盒纸，上面画着歪扭的地图："杨树往南二十七步，俺白天撒尿踩的点！"

第二天晨跑时，李宇的耐克鞋漏气吱吱响，活像踩了只尖叫鸡。梁冰故意跑在他身后学鸡叫，被班长罚多背两把仿真枪。马文敬突然加速，作训服后摆飘起，露出腰间别着的改装闹钟。

午饭时梁冰偷藏了两个馒头，用柴胡根就着吃。"治胃疼的。"他满嘴渣子含糊说，"俺爹老胃病，啃这个比药管用。"李宇刚要接话，马文敬突然按住他肩膀："别动，你衣领有只瓢虫。"

下午练匍匐前进，李宇的膝盖磨出血。梁冰撕了内衬布条给他包扎："系死结！跟俺家骡子蹄子受伤一个治法！"马文敬却掏出个小瓶，往他伤口撒白色粉末。

"这啥？砒霜啊？"李宇龇牙咧嘴。

"云南白药。"马文敬晃了晃瓶子，"掺了西分之一止疼片粉末。"

晚饭后李宇溜到杨树下，数着步子往南走。第二十七步的冻土有翻动痕迹，扒开雪层是个铁盒，里面装着马文敬的望远镜和半包大前门。烟盒上写着："遇险拆红滤嘴，有荧光粉信号剂。"

熄灯前梁冰神秘兮兮凑过来："俺搞到宝了！"他掀开床板，底下粘着个塑料袋，里面是班长没收的暖宝宝。"贴肚脐眼，比俺娘缝的棉肚兜暖和！"

半夜李宇被尿憋醒，发现马文敬的床铺空着。厕所传来轻微响动，他摸黑过去，看见马文敬正用闹钟零件组装着什么，洗手池里泡着拆解的手电筒。

"做个简易信号发射器。"马文敬头也不抬，"用电阻调节频闪节奏。"

李宇看着零件在水里冒泡："会漏电吧？"

"就是要用盐水增强导电。"马文敬突然转头，"你数学好，帮我算下螺旋线圈的......"

查夜的手电光突然逼近，李宇拽着他就跑。黑暗里两人撞翻水桶，湿漉漉的脚印从厕所蜿蜒到宿舍，像条偷渡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