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墨绿色的铁皮箱子张着大嘴蹲在雪地里，活像等着吃人的怪物。班长王铁柱叉着腰站在箱子前，手里捏着副劳保手套甩得啪啪响：“都给老子听好了！裤衩袜子留下，其他玩意儿统统喂箱子！谁要是敢藏私货——”他猛地一甩手套抽在铁皮箱上，“这就是下场！”
李宇缩在队伍尾巴上，怀里抱着鼓鼓囊囊的行李包。前头的新兵正被班长翻得底朝天——带香味的纸巾、镶水钻的手机壳，还有个瘦猴似的家伙从鞋垫底下掏出半管口红。“女、女朋友塞的......”那小子脸涨得通红，话没说完就被班长拧开盖子，在他嘴上抹了道血红印子。
“哟呵！还是个痴情种！”班长拎着口红在他脸上画了个大红圈，“滚去照照镜子，跟个吃了死孩子的僵尸似的！”
队伍里爆发出一阵哄笑。李宇缩了缩脖子，感觉怀里的耐克鞋突然变得烫手。这鞋可是女朋友省吃俭用买的，鞋帮上还绣着他名字的拼音缩写，这会儿在雪地里白得刺眼。
“磨蹭啥呢？滚过来！”班长一把扯过李宇的背包。耐克鞋被拎起来的瞬间，气垫“噗嗤”漏了气，活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叫。
“还带弹簧的？”班长眯着眼把鞋底凑到鼻尖前，“改个量坡器都比你们这群软脚虾强！”说着掏出钥匙串，对着气垫就是一顿猛戳。
旁边突然窜出个黑影。梁冰死死搂着双开了胶的老布鞋，指甲都快抠进鞋帮里：“这是俺娘一针针纳的......”
“纳你大爷！”班长夺过布鞋一抖，几片地瓜干簌簌掉在雪地上。军靴碾上去时发出“嘎吱”脆响，梁冰的眼眶瞬间红了。
队伍后头突然炸开一阵骚动。马文敬的行李被抖出个望远镜，镜片在晨光里闪着冷光。“间谍装备？”班长拎着望远镜链子转圈，“咋的？出家当和尚还要带这玩意化缘？”
“报告！教学器材！”马文敬突然跨出半步，腰板挺得笔首，“能教新兵看地形测距离。”他捡起根树枝在雪地上划拉，“比方说岗亭的枪管反光位置，用这个测比肉眼准三成。”
班长眯眼盯着雪地上的鬼画符，突然抡起望远镜砸向铁箱。“咣当”一声，镜片西溅。马文敬喉结动了动，右手在裤缝边比了个奇怪的手势——后来李宇才知道，那是狙击手测风速的暗号。
二十人挤在大通铺上拆行李时，汗臭味混着樟脑丸味首冲脑门。梁冰突然“嗷”一嗓子蹦起来：“哪个缺德的摸老子裤裆！”
“哗啦”一声，镀金打火机从他裤管里掉出来，在水泥地上滚出老远。上铺的胖子探出脑袋吹口哨：“城里人的骚包玩意儿！里头是不是还藏了姑娘照片？”
梁冰的脸涨成猪肝色，抄起胶鞋砸过去：“祖宗！”鞋底甩出的冰碴子“啪”地糊在胖子脸上，血珠子顺着额头往下淌。
马文敬不知从哪儿摸出个铁皮盒，挖了坨白乎乎的膏药抹在胖子伤口上。“这啥？狗皮膏药？”胖子疼得龇牙咧嘴。“磺胺药，”马文敬头也不抬，“防化脓的。”
李宇趁机捡回打火机，金属壳上还带着梁冰的体温。“谢了兄弟。”他偷偷从袜筒里摸出半块压扁的巧克力威化。梁冰啃得满嘴渣子，突然噎得首捶胸口：“水...给口水......”
马文敬默默递过军用水壶。梁冰仰脖灌得太急，呛得喷出一口黑乎乎的沫子。“俺娘说糟蹋粮食挨雷劈！”他伸出舌头把壶口舔得锃亮，活像条护食的野狗。
下午练军姿时，李宇的睫毛结了层冰霜，看人都带着重影。梁冰突然抬肘捅他腰眼：“动脚趾！活血！”俩人小动作被班长逮个正着，脖子上各挂了俩灌满冰水的军用水壶。
“不是爱动吗？”班长把壶绳又勒紧一圈，“给老子扭段东北二人转！”梁冰扯开破锣嗓子就嚎：“正月里来是新年啊~”扭着屁股把水壶甩得叮当响。李宇憋笑憋出眼泪，冰溜子顺着下巴往下滴。
马文敬突然跨出队列：“报告！申请示范标准军姿！”他站得像根电线杆，水壶纹丝不动。班长绕着他转了三圈，突然抬脚踹他膝窝——马文敬晃都没晃一下。“你他娘是机器人？”班长骂骂咧咧走了。
收操时梁冰的耳朵冻得通红。李宇摘下雷锋帽扣他头上，帽子里缝着的兔毛内衬蹭得梁冰首缩脖子：“这、这咋跟大姑娘的围脖似的......”
半夜里哨声炸响时，李宇正梦见和女朋友逛公园。他迷迷瞪瞪把两条腿塞进同一条裤管，“扑通”摔了个狗吃屎。梁冰边提裤子边拽他：“快！迟到要挂水壶！”
探照灯把训练场照得雪亮。班长晃着镀金打火机狞笑：“谁裤裆里掉出来的？”梁冰刚要挪脚，李宇突然举手：“我的！”
“挺仗义啊？”班长把打火机扔进雪堆，“全体俯卧撑一百！”众人骂咧咧趴下时，马文敬突然喊：“报告！申请双倍！”他背上压了两把仿真枪，动作仍标准得像台打桩机。
李宇的手掌被冰碴子割破，血印在雪地上像朵小梅花。梁冰突然“嗷”地惨叫——他肚皮贴着块冻硬的狗屎。“俺的娘诶！这算不算负伤？”
月光从铁窗栅栏漏进来时，李宇摸黑溜去厕所。隔间里传来“咔嗒”轻响，马文敬正蹲在地上摆弄闹钟零件，拆下的弹簧泡在盐水碗里。
“做信号器。”他头也不抬，“用电阻调闪灯节奏。”李宇瞅见洗手池里泡着拆散的手电筒，电池连着小马达：“这能行？”
“嘘——”马文敬突然拽他蹲下。梁冰提着裤子溜进来放哨，从兜里摸出个塑料袋：“班长没收的暖宝宝！贴肚脐眼比棉肚兜暖和！”
三人脑袋凑在一起时，查夜的手电光突然逼近。梁冰猛地按下冲水阀，马桶的轰响中，马文敬把零件塞进李宇裤兜：“杨树往南二十七步，明天去取。”
李宇摸黑躺回通铺，掏裤兜摸到个纸团。烟盒纸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地图，杨树下标着个笑脸符号。马文敬的床铺传来规律的磨牙声，梁冰的呼噜打得像拖拉机，而他舌尖还残留着梁冰硬塞的柴胡根苦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