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骁阳。”
苏糖忽然抬头，眼里还沾着泪，“帮我个忙好吗？”
“嗯。”
“教我叠纸船吧。”
她轻声说，“像你上次叠的‘小太阳号’那样。”
陆骁阳一愣，想起军训时偷叠的纸船，被她发现时的慌乱。他走到床边，摸出张病历单背面的空白纸，指尖在阳光下折出利落的线条。苏糖凑近看，发现他指节上有块新疤——是今早替她抢掉落的课本时撞的。
“给你。”
他把纸船放进苏泽掌心，“这次叫‘港湾号’。”
苏泽盯着纸船，忽然笑了，喉结滚动着挤出几个字：“谢谢……骑士。”
陆骁阳耳尖泛红，转身时看见顾晨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从苏泽口袋里掉出的东西——那是张皱巴巴的工资条，金额处被划掉，写着“糖糖学费”。
“骁阳，”顾晨轻声说，“苏泽哥把银行卡密码写在工资条背面了。”
陆骁阳凑近看，看见那串数字——正是苏糖的生日。他忽然明白，有些爱，早就藏在那些笨拙的、沉默的、甚至带着伤害的举动里，像种子埋在土里，终会在某个清晨，长出最温暖的光。
ICU的门再次关闭时，苏糖攥着纸船，靠在陆骁阳肩头。他后颈的创可贴蹭到她脸颊，薄荷味混着阳光，像哥哥泡的薄荷茶。远处传来消防车的鸣笛，却不再像从前那样刺耳。
“会好起来的。”
陆骁阳说，声音闷在她发顶，“我们都会。”
苏糖点头，摸出最后一颗橘子糖，掰成两半。她把大的那块塞进陆骁阳嘴里，小的放进自己嘴里。甜味在舌尖漫开时，她听见ICU里传来轻微的响动——是苏泽在捏纸船，像小时候捏她的脸。
有些黑暗终会过去，她想。就像此刻的走廊，虽然仍有阴影，但阳光正从窗户斜斜照进来，落在陆骁阳后颈的创可贴上，落在苏泽掌心的纸船上，落在她攥着的橘子糖上——
客厅水晶灯在午夜发出冷光。陆骁阳推开门时，陆承钧的皮带己经抽在茶几上，发出“啪”的脆响。沈若璃坐在真皮沙发上，涂着红宝石指甲油的指尖叩着茶几，面前摆着摊开的银行流水单。
“解释。”陆承钧的声音像冰锥。
陆骁阳扫了眼流水单上的“小太阳基金”转账记录，后颈的创可贴突然发疼。他想起苏糖在医院走廊的眼泪，想起苏泽掌心的纸船，舌尖还残留着橘子糖的甜。
“给朋友治病。”他说。
“朋友？”
沈若璃冷笑，“哪个下三滥的野种值得你动用信托基金？”
陆骁阳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的旧疤。他想起苏糖锁骨的伤，想起她蹲在草坪上捡落叶时，阳光落在发顶的模样。
“闭上你的嘴。”他说。
“你再说一遍？”
陆承钧的皮带甩在他脚边，“陆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陆家有什么脸？”陆骁阳抬头，首视父亲的眼睛，“是把孩子丢在空别墅的脸，还是用皮带抽人的脸？”
沈若璃猛地起身，翡翠手镯撞在茶几上：“反了天了！你竟然敢——”
“我敢。”
陆骁阳打断她，“因为我终于明白，你们根本不配当父母。”
皮带抽在他肩头的瞬间，他想起苏守诚攥着扳手的手，那双手会给女儿煮热鸡蛋，会替儿子削苹果，会在妻子累时，偷偷揉她的肩膀。而眼前这双手，只会挥着皮带，把“为你好”三个字，抽成一道道血痕。
“跪下！”陆承钧怒吼。
陆骁阳没动，后腰撞上雕花桌角，疼得皱眉。他想起苏泽被林小夏过肩摔时，仍护着妹妹的模样，想起那个总把“糖糖”挂在嘴边的哥哥，此刻还躺在ICU，身上插满管子。
“陆家不需要叛逆的废物。”
沈若璃抓起花瓶砸来，瓷片擦过他耳际，“滚去给我道歉！跟那个野种断绝来往！”
“她叫苏糖。”
陆骁阳擦了擦流血的耳垂，“是我见过最干净的人。”
皮带再次抽来，这次落在他后背。陆骁阳闷哼一声，想起苏糖替他贴创可贴时的温度，想起她指尖的薄荷药膏，想起她在充气城堡里抬头看他时，眼里的光。
“打死你个不孝子！”
陆承钧的皮带卷着风，“还敢提那个贱人！”
“够了！”
陆骁阳忽然怒吼，扯断领带，“你们除了会用皮带和钱，还会什么？！”
沈若璃愣了愣，翡翠手镯在腕间晃出冷光。陆承钧的皮带悬在半空，父子俩的喘息声混着落地钟的滴答声，在空旷的客厅里荡出回音。
“我累了。”
陆骁阳擦了擦嘴角的血，“你们继续当你们的成功人士，我去当我的‘下三滥’。”
他转身时，沈若璃的尖叫从身后传来：“你要是敢踏出这个门，就别再姓陆！”
陆骁阳的手停在门把手上，想起苏泽攥着他的手说“别让她摔着”，想起顾晨递来的温热奶茶，想起七班学生在充气城堡上画的小太阳。他忽然笑了，指尖转动门把手，金属凉意渗进掌心。
“好啊。”
他说，“那从今天起，我叫苏骁阳，不姓陆。”
皮带抽在门上的瞬间，他己经跨出门外。秋夜的风卷着落叶扑在他脸上，他摸出兜里的橘子糖，包装纸上的小太阳被血渍染红。远处传来消防车的鸣笛，却比记忆中温柔许多——因为他知道，在某个地方，有束光，正在等他。
而门内，陆承钧的皮带终于落地，沈若璃的翡翠手镯碎在地上，银行流水单被风吹得翻页，露出最后一笔转账记录：“小太阳基金向苏泽转账成功”。
月光落在陆骁阳后颈的创可贴上，他摸出手机，给苏糖发了条消息：“今晚的星星很亮，像你的眼睛。”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那是十六年来，第一次，为自己而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