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十六年来第一次打她，十六年期间，没有说一句重话，为了妹妹将来，苏泽最放心不下妹妹，从小到大整整宠、疼爱了16年妹妹，非常爱妹妹。
“滚！”
他别过脸，盯着墙上的时钟，“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
苏糖捂住脸，泪水大颗大颗砸在床单上。记忆中哥哥的手掌总是温的，会替她擦泪，会摸她头说“糖糖最乖”。此刻那只手却带着灼人的疼，像要把她从生命里剜出去。
“泽泽！”
陈素珍想拉他，却被他甩开。
“断绝关系。”苏泽的声音闷在喉咙里，“从今天起，我跟她没关系了……”
“好啊！”
苏糖突然抬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反正你也早就嫌我累赘！”
她转身撞开病房门，马尾辫扫过苏泽指尖。走廊的风卷着她的哭声灌进来，苏守诚想追，却被苏泽攥住手腕——他的手劲大得惊人，像要把最后一丝力气都用在这一握上。
“别管她。”
苏泽盯着天花板，眼角渗出泪，“让她走。”
陈素珍瘫坐在椅子上，蓝布衫前襟的绿豆汤污渍像块永远洗不掉的疤。苏泽摸出枕头下的诊断书，“晚期”两个字被他反复折过，纸页泛着毛边。他想起今早剁排骨时，苏糖蹲在灶台边替他扇风，鼻尖沾着草灰的模样，忽然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碎掉。
“对不起，爸妈。”他轻声说，“没能让你们省心。”
苏守诚背过身，扳手“当啷”掉在地上，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阳光穿过玻璃，在苏泽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像极了小时候他背着苏糖走过的那条光影斑驳的巷子。
而此刻的苏糖，正蹲在医院楼梯间里，摸着发烫的脸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想起林小夏说过“天塌了有我顶着”，却在摸出手机时，发现屏幕上全是陆骁阳的未接来电。
“喂？”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你在哪？”
陆骁阳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慌乱，“顾晨说你从病房跑出来了——”
“别管我！”
苏糖吼完就挂了电话，却在这时，看见楼梯拐角处的消防栓上，贴着张“招聘兼职”的广告。
她盯着上面的“包吃住，日结”几个字，慢慢站起身。脸上的五指印还在发烫，却比不上胸腔里的疼。她摸出书包里的小熊玩偶，缺耳的脑袋蹭过她的掌心，像哥哥最后摸她头的力度。
“苏糖！”
陆骁阳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后颈的药膏又蹭花了一片。苏糖迅速抹了把眼泪，把小熊塞进书包最深处，转身走向医院后门。
阳光炽烈，她摸出陆骁阳送的橘子糖，却发现糖纸己经被攥得不成形状。远处传来消防车的鸣笛，她想起哥哥工装上的水泥灰，想起他说“哥壮得跟牛似的”时，耳尖微微发红的样子。
有些东西，一旦碎了，就再也粘不回去了。
病房里，苏泽终于松开攥着父亲的手，指尖己经因用力过度泛白。他转头看向窗外，八月的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极了苏糖翻课本时的声音。
“爸，”他轻声说，“别让她知道我剩多久。”
苏守诚背对着他，肩膀微微颤抖。阳光穿过他发顶的白发，在苏泽被子上投下细小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钻。
而此刻的苏糖，正站在奶茶店门口，对着玻璃门调整表情。她摸出兜里的创可贴，贴在发烫的脸颊上，却在看见自己倒影时，突然想起哥哥缝的小熊——它的耳朵，是不是永远都补不上了。
心电监护仪的蜂鸣声突然拉长成首线时，苏泽的手指正轻轻蹭过枕头下的诊断书。陈素珍手中的搪瓷缸“当啷”落地，绿豆汤泼在防滑地砖上，蜿蜒成一条暗绿色的河。
“先生！”
护士冲进来，推抢救车的轮子碾过苏糖落在地上的蝴蝶发卡，“病人心脏停跳！”
苏守诚的扳手砸在墙上，墙皮簌簌掉落。他扑到床边，攥住儿子逐渐变冷的手，触到掌心因长期搬砖磨出的老茧——那是他十二岁时教他握螺丝刀留下的印记。
“泽泽！”
陈素珍抓住监护仪屏幕，“你醒醒，糖糖马上就回来……”
监护仪上的首线像道残酷的分割线。苏泽的睫毛颤动着，右眼缓缓睁开，目光扫过抢救车的金属器械，最后定在母亲泛白的鬓角上。他想抬手替她理理乱发，却连指尖都没力气抬起。
“血压测不到！”
护士扯开他的衣襟，电极片贴在苍白的胸口，“准备除颤！”
陈素珍被推出病房时，撞翻了陆骁阳刚送来的橘子花篮。圆润的果实滚向墙角，像极了苏糖每次吃橘子时，眼睛弯成的月牙。
“让开！”
急救医生推着设备冲进走廊，陆骁阳跟在后面，后颈的痱子药膏蹭在白大褂上，留下块不规则的蓝斑。他攥着手机，屏幕上停着与Dr.White的通话记录——对方刚下私人飞机，正在赶来的路上。
“患者心跳停跳五分钟！”
护士的声音里带着颤抖，“除颤一次！”
苏守诚跪在床边，额头抵着儿子的手背，像小时候哄他午睡那样轻轻摇晃。
他想起泽泽6个月时第一次叫“爸爸”，想起他十六岁辍学那天塞在自己枕头下的工地安全帽，想起今早他系着蓝布围裙说“爸，等我病好了，跟你去学砌墙”。
“第二次除颤！”
电极板压在苏泽胸口，他的身体被电流扯得抬起，又重重摔回床铺。陈素珍隔着玻璃看见这一幕，突然想起他小时候从树上摔下来的模样——也是这样毫无生气地躺在她怀里，却在看见妹妹跑过来时，勉强扯出个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