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我……”
苏守诚蹲在儿子身边,粗糙的手掌抚过他汗湿的额头,“不该让糖糖走……”
“跟你没关系。”
陈素珍把药片塞进苏泽嘴里,“是小妍……”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陆骁阳退到楼梯口,看见苏泽被抬上担架时,手指还死死攥着苏糖的发卡——那是他去年打工买给她的生日礼物,蝴蝶翅膀上的水钻己经掉了一颗。
“我跟去医院。”
顾晨掏出手机,“骁阳,你去看看苏糖?”
陆骁阳盯着担架上晃动的蓝布围裙,想起苏糖今早说“有哥哥真好”时,眼里闪烁的光。他摸出兜里的橘子糖,糖纸在掌心发出细碎的响,忽然转身往巷口跑。
林小夏的电动车停在便利店门口,苏糖正在买矿泉水。她咬着吸管抬头,看见陆骁阳狂奔的身影,吸管“噗”地喷出水珠。
“陆骁阳?”
他弯腰撑着膝盖喘气,阳光晒得他后颈的痱子格外明显:“你哥……晕倒了。”
矿泉水瓶“啪”地掉在地上,滚进路边的积水潭。苏糖盯着他泛青的眼下,想起刚才在楼梯间,哥哥仰着头看她时,眼里碎掉的光。
“为什么不早说?”
她的声音发颤,指甲掐进他手腕,“是不是你们……”
“心脏病。”
陆骁阳抓住她的手,“他有心脏病,你知道吗?”
苏糖一怔,想起刚才摸到的诊断书角,想起庄妍骂的“拖累”,想起哥哥总说“哥壮得跟牛似的”时,不自然的笑。
“去医院。”
陆骁阳拽着她往巷口跑,“顾晨己经陪他去了,你爸妈也在——”
“我的包……”
苏糖回头看向便利店,却被他攥得更紧。
“别管了!”
陆骁阳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急躁,“你哥醒过来第一句话,问的是你在哪。”
这句话像重锤砸在心上。苏糖想起七岁那年,她发烧说胡话,哥哥也是这样攥着她的手,跑过雨夜的巷子,边跑边喊“糖糖别怕”。
“对不起……”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我不该……”
“先去医院。”
陆骁阳把她塞进出租车,自己跟着钻进去,“到了再道歉。”
出租车在柏油路上疾驰,苏糖摸着口袋里的橘子糖,忽然想起哥哥工装上的水泥灰——那是他替别人扛生活的印记,却从来没告诉过她,自己的生活早己千疮百孔。
医院走廊里,陈素珍坐在长椅上,蓝布衫前襟还沾着绿豆汤。苏守诚蹲在墙角,扳手不知何时还攥在手里,指节发白。
“妈!”
苏糖扑过去,撞进母亲怀里,“哥怎么样了?”
“刚推进去……”
陈素珍摸着她的头发,“医生说……先天性心脏病,需要手术。”
苏糖的视线越过母亲肩膀,看见顾晨坐在对面,手里攥着苏泽的工装外套。外套口袋露出半片诊断书,日期停在三个月前——原来哥哥早就知道,却仍每天去工地扛水泥,仍把红烧肉塞进她饭盒,仍在她哭的时候,说“哥没事”。
“都是我不好……”
她的声音闷在母亲衣襟里,“我不该闹脾气……”
“傻孩子。”
陈素珍替她擦泪,“你哥最怕你哭……”
手术室的红灯亮起时,陆骁阳悄悄退到楼梯间。他摸出手机,给顾晨发消息:“苏泽的手术费,我来出。”
顾晨很快回复:“他不会要的。”
陆骁阳盯着屏幕,想起苏泽攥着苏糖发卡的模样,想起自己父亲挥着皮带说“陆家不需要废物”的夜晚。他抬头望向走廊尽头的阳光,忽然明白,有些责任,不该只由一个人扛。
而苏糖,正跪在手术室门口,把哥哥送她的蝴蝶发卡别在头发上。发卡的水钻折射着冷白的灯光,像哥哥平时看她时,眼里藏着的,永不熄灭的光。
手术室的门“咔嗒”打开时,苏糖猛地抬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医生摘下口罩,眉心的川字纹深得能夹死苍蝇,身后的护士低头翻着病历本,钢笔尖在“先天性心脏病”几个字上洇出墨团。
“手术情况……”
医生顿了顿,目光扫过苏守诚手中的扳手,“不太理想。”
陈素珍的手猛地攥紧苏糖手腕,蓝布衫下的肩胛骨硌得她生疼。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八月的热风,把医生白大褂的下摆吹得扬起,像面认输的白旗。
“我们尽力了。”
医生说,“但本院设备有限,术中患者心脏停跳七次……”
“停跳?”
苏糖的声音发颤,“我哥他……”
“目前体征勉强稳定,但随时有生命危险。”
医生从兜里摸出钢笔,在病历本上画了个圈,“必须尽快转院,去心脏科排名全球前三的医院,同时邀请主刀医生Dr.White——他上周刚完成第300例同类手术。”
苏守诚的扳手“当啷”掉在地上,惊得护士手里的病历本滑出几页。那是苏泽的检查报告,“左心室衰竭”的字迹被他反复圈画,旁边写着“省钱,不手术”。
“费用……”
陈素珍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需要多少?”
医生写下一串数字,末尾的零在灯光下晃得苏糖眼晕。那是父亲三十年工地收入的总和,是母亲卖了老宅也凑不齐的天文数字,是哥哥每天扛两吨水泥,扛到骨头碎掉也挣不来的巨款。
“妈,我去借钱。”
苏糖站起身,马尾辫扫过陈素珍手背,“小夏认识很多人,还有陆骁阳……”
“不行。”
陈素珍按住她的手,指甲缝里还沾着绿豆汤的残渣,“陆家……不能欠。”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顾晨突然开口,他攥着苏泽的工装外套,指节捏得泛白,“骁阳己经联系了私人飞机,Dr.White今晚就能飞抵A市——”
“不用。”
苏守诚弯腰捡起扳手,“我们自己想办法。”
“伯父!”顾晨往前半步,“苏泽哥是为了糖糖……”
“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