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废话！”
林小夏突然弯腰扛起行李箱，铆钉背包硌得苏糖肩膀发疼，“今天谁也别想拦我带她走——”
“糖糖！”
苏泽不知哪来的力气，踉跄着扑过来抓住她手腕，“你忘了爸说过……”
“松手！”
林小夏反手一肘捣在他胸口，苏泽闷哼着后退，后腰撞上楼梯扶手，发出“咔嗒”一声脆响。他脸色瞬间惨白，却仍死死攥着苏糖的袖口，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苏糖盯着哥哥泛青的唇色，听见自己心跳如鼓。母亲藏在铁盒里的毛票、父亲开裂的掌心、还有陆骁阳今天攥皱的橘子糖包装纸，在眼前乱成一团。她想起林小夏说过“人要为自己活”，却在这时，看见哥哥工装口袋里露出的诊断书角——那行“先天性心脏病”的字迹，被汗水洇得发皱。
“哥……”
她的声音突然发颤，却被林小夏一把拽过肩膀。
“走啦！”
林小夏踢开脚边的拖鞋，楼道声控灯忽明忽暗，“再晚我妈就把羊排吃光了——”
“苏糖！”
苏泽的怒吼惊得声控灯全部亮起，他踉跄着往前扑，却被林小夏一个过肩摔按在地上。水泥地面磕得他肩胛骨生疼，喉间泛起腥甜，却仍仰着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苏糖：“你要是敢走，就当没我这个哥！”
这句话像把生锈的刀，狠狠扎进苏糖心口。七岁那年，哥哥也是这样仰着头，把大半块糖塞进她嘴里，说“以后哥就是你的糖”。
此刻他躺在地上，蓝布围裙滑到腰际，露出嶙峋的锁骨，像具被风干的标本。
“好啊！”
林小夏替她答了，行李箱轮子碾过苏泽垂在地上的手指，“以后她的糖我来当——”
“小夏，等等……”
苏糖的指尖悬在哥哥发顶，却在触到他汗湿的头发时，猛地缩回手。她想起庄妍昨天的尖叫：“你哥的心脏病就是被你拖累的！”
“走！”
林小夏猛地扯开楼道窗户，八月的热风卷着蝉鸣灌进来，“再不走我扛着你跳窗——”
苏糖最后看了眼地上的哥哥，他的眼睛里映着她的影子，像两口干涸的井。她转身时，听见陆骁阳在楼下喊她名字，看见顾晨扶着哥哥坐起来，而林小夏己经把她推到了单元门口。
“哭什么？”
林小夏甩给她一罐可乐，拉环“嘭”地炸开，“等会儿带你去染头发，蓝色挑染配你特好看——”
苏糖没说话，只是摸着书包里的小熊玩偶。它缺了一只耳朵的脑袋蹭着她的锁骨，像哥哥平时摸她头发的力度。远处传来消防车的鸣笛，她忽然想起哥哥工装上的铁锈味，想起他说“哥壮得跟牛似的”时，耳尖微微发红的样子。
林小夏的电动车在巷口拐了个弯，苏糖回头望去，看见哥哥被顾晨扶着站在单元门口，身影小小的，像棵被风雨打歪的树。陆骁阳站在他旁边，手里还攥着她的行李箱拉杆，在阳光下晃出惨白的光。
“后悔了？”
林小夏叼着根棒棒糖，蓝紫色头发在风里飘成火焰，“早说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不是。”
9苏糖低头看着可乐罐上的水珠，“只是觉得……他今天本来要给我炖排骨。”
林小夏突然刹车，电动车在柏油路上滑出半米远。她摘下墨镜，盯着苏糖泛青的眼下，突然伸手揉乱她的头发：“明天姐们儿给你炖十锅排骨，撑死算我的！”
苏糖笑了，却在这时，听见手机震动。是哥哥发来的消息：“冰箱里有冰好的绿豆汤，路上喝。”
她回头望去，单元门口己经没人了。阳光晒得防盗门把手发烫，像哥哥平时摸她头的温度。
林小夏骂骂咧咧地重新发动电动车，风卷着她的蓝紫色头发扑在苏糖脸上，混着远处飘来的糖醋排骨香，像一场漫长的，不会醒的梦。
楼梯间里，苏泽盯着妹妹消失的转角，喉间泛起铁锈味。阳光从破损的窗玻璃斜切进来，在他汗湿的睫毛上凝成小水珠。顾晨伸手扶他肩膀时，触到他后背异常的滚烫。
“苏泽哥？”
苏泽没说话，只是盯着楼道地面的反光——那里映着苏糖刚才站过的影子，像片被踩扁的云。他想起今早剁排骨时，妹妹蹲在灶台边替他扇风，鼻尖沾着草灰的模样，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
“骁阳，帮我……”
话未说完，他膝盖一软，整个人往后仰去。陆骁阳眼疾手快扶住他后腰，却在触到他肩胛骨时，心脏猛地一沉——那骨头硌得手掌生疼，像戳在棉花上的碎玻璃。
“苏泽！”
顾晨扑过来托住他脑袋，看见他嘴唇己经发紫。楼道声控灯忽明忽暗，陆骁阳摸到他工装口袋里的诊断书，“先天性心脏病”几个字刺得指尖发颤。
“打120！”
顾晨扯开他的蓝布围裙，“骁阳，去叫伯父伯母！”
陆骁阳攥着手机往楼上跑，鞋底蹭过苏糖掉落的发卡。苏家的门虚掩着，陈素珍正在厨房搅拌绿豆汤，蒸汽模糊了她鬓角的白发。
“阿姨！”
陆骁阳撞开门，“苏泽哥晕倒了！”
搪瓷盆“当啷”掉在地上，绿豆汤泼在陈素珍蓝布衫上。她踉跄着扶住灶台，指甲深深抠进木质台面：“他在哪？”
“楼梯间！”
陆骁阳转身时，看见苏守诚握着扳手从阳台冲出来，工装裤还沾着修补门窗的木屑。
西人跌跌撞撞跑下楼，苏泽己经醒了片刻，正抓着顾晨的手腕，气若游丝：“糖糖……在哪……”
“在小夏家，安全的。”
顾晨按住他抽搐的手指，“别说话，救护车马上来。”
陈素珍跪在地上，从围裙兜里摸出个小药瓶，手抖得几乎倒不出药片：“先吃药……”
苏泽摇头，眼睛盯着楼梯转角，像要把那里看出个洞来。陆骁阳忽然想起军训时苏糖晕倒的模样，此刻的苏泽，竟比那时的她更苍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