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
她忽然转身往卧室跑,马尾辫扫过苏泽手背,“反正你们都不想要我——”
“糖糖!”
苏泽想追,却被绊倒在湿滑的地面,膝盖重重磕在瓷砖上。他看着妹妹摔上门的背影,听见锁芯“咔嗒”转动的声音,心脏像被攥紧的湿抹布,疼得喘不过气。
卧室里,苏糖把小熊塞进书包,顺手扫落了桌上的相框。七岁那年的全家福里,她骑在哥哥脖子上,父母站在身后笑得眯起眼。玻璃碴子扎进掌心,她却感觉不到疼,只是机械地往书包里塞课本、卫生巾、还有陆骁阳送的橘子糖。
“早知道就不该收他的糖。”
她对着镜子抹眼泪,看见自己肿得像核桃的眼睛,“反正都是要走的人……”
客厅里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苏泽扶着墙站起来,透过猫眼看见陆骁阳和顾晨抱着工具箱站在门外,陆骁阳手里还提着袋水果,红着脸往门缝里张望。
“苏糖呢?”
陆骁阳的声音带着难得的急切,“她是不是不舒服?”
“嘘——”
苏泽比了个手势,指了指紧闭的卧室门,“跟我闹脾气呢,你们先坐。”
顾晨瞥见他膝盖的红痕,递过随身携带的医药箱:“先处理伤口吧,我去叫苏糖。”
“别!”
苏泽慌忙拦住他,“让她静一静……”
话音未落,卧室门突然被撞开。苏糖背着书包和拿着行李箱冲出来,眼睛通红,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陆骁阳看见她鼻尖的泪痣,心脏猛地漏跳一拍——那是他偷偷画过无数次的小痣。
“糖糖!”
苏泽伸手想拉她,却被她躲开。
“让开。”
她的声音闷得像塞了团棉花,“我要去同学家住。”
“哪个同学?”
苏泽挡住玄关,“我送你去。”
“不用你管!”
苏糖抬头,正对上陆骁阳担忧的眼神。她看见他手里的橘子,想起他昨天说“给你买了最甜的”,眼泪突然大颗大颗往下掉。
顾晨悄悄拉了拉陆骁阳,两人退到楼梯口。楼道里飘着隔壁的炒菜香,陆骁阳听见苏泽的低声哄劝,还有苏糖压抑的哭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连替她擦泪的资格都没有。
“骁阳?”
顾晨递来包纸巾,“要不……”
“闭嘴。”
陆骁阳别过脸,却在看见苏糖冲下楼梯时,本能地伸手扶住她摇晃的肩膀。
“放开我!”
苏糖想推开他,却被他攥住手腕。
“先别哭。”
陆骁阳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两个度,“你哥膝盖都磕出血了,你就这么走?”
苏糖一怔,转头看见哥哥扶着门框站在门口,工装裤膝盖处洇着血。记忆中哥哥背着她跑过雨夜的画面突然闪现,那时她发烧说胡话,哥哥就这样背着她在泥水里狂奔,裤腿破了都没察觉。
苏糖盯着哥哥膝盖的血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记忆中哥哥背着她踩过积水潭的夜路、把红烧肉偷偷塞进她饭盒的温度、工服上永远洗不掉的水泥灰,突然像走马灯在眼前闪过。
她喉咙发紧,却想起庄妍昨天摔门时的冷笑:“你哥早晚会被你拖死。”
“让开。”
她别过脸,行李箱拉杆硌得掌心生疼。
“糖糖,先吃饭……”
苏泽往前半步,踉跄着扶住墙。
陆骁阳突然伸手按住苏糖的行李箱,金属拉杆在他掌心沁出凉意:“你要去哪?”
“不用你管。”
苏糖抬头,撞上他眼底未褪的红。这个总把“麻烦”挂在嘴边的少年,此刻却像怕她碎掉般,伸手虚虚护在她身后。
“我陪你去。”
“你哥不放心。”
“我说了不用!”
苏糖猛地推开他,行李箱在楼梯口磕出刺耳的响。她想起林小夏昨天发来的消息:“来我家住啊,我妈买了新烤箱。”
那个染着蓝紫色挑染的女孩,总把“天塌了有我顶着”挂在嘴边,像团永远烧不完的野火。
“糖糖!”
苏泽追出来,围裙带子散落在地,“你忘了上次去同学家迷路,是哥找了你半夜——”
“那是以前!”
苏糖的声音在楼道里回荡,惊飞了窗外的麻雀,“我己经十六岁了!”
她拖着行李箱往下跑,听见哥哥急促的脚步声跟在身后,听见陆骁阳低低的“小心”,却在转角时被台阶绊住——行李箱拉杆突然断裂,小熊玩偶骨碌碌滚到陆骁阳脚边。
“给你。”
陆骁阳捡起玩偶,指尖蹭过它缺了一只耳朵的脑袋,“你哥缝了三晚。”
苏糖盯着玩偶肚子上歪歪扭扭的针脚,想起上周哥哥在台灯下笨拙穿针的样子。他说“小熊陪你睡”,却没提自己被扎破的手指。眼泪又涌上来,她猛地夺过玩偶塞进书包,转身时,看见哥哥靠在楼梯扶手上,脸色白得像墙皮。
楼道里的声浪撞在斑驳的墙面上,苏糖攥着行李箱断裂的拉杆后退半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林小夏的马丁靴声“咚咚”砸上来,蓝紫色挑染扫过楼梯扶手,她一把抢过苏糖手里的行李箱,金属链条在腕间晃出冷光:“走,姐们儿带你去吃烤羊排。”
“小夏……”
苏糖的声音裹着哭腔,却在看见林小夏T恤上的骷髅头时,忽然想起对方说过“天塌了我给你当支架”的豪言。
“哟,这不是苏大孝子吗?”
林小夏斜睨堵在楼梯口的苏泽,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指尖戳向他胸口,“又在道德绑架你妹妹?”
“你别管闲事!”
苏泽伸手想拉苏糖,却被林小夏一记横踢扫中膝盖。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工装裤膝盖处的血渍洇得更大,像朵开在灰布上的暗花。
“放开她!”
林小夏铁塔般横在两人中间,马尾辫扫过苏糖鼻尖,“再碰她一下,信不信我让你明天上头条‘哥哥家暴妹妹致其离家出走’?”
“小夏,别这样……”
苏糖拽了拽她的破洞牛仔裤,却看见哥哥撑着墙想站起来,额角的汗砸在楼梯缝里。记忆中哥哥背她去医院时,也是这样的汗,滴在她发烫的额头上,像烫人的小雨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