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捏着那张被泥水浸湿、字迹有些模糊的浮票，跟随着引路的差役，走进了贡院的考场区域。所谓的考场，并非宽敞明亮的大厅，而是一排排狭窄如同鸽子笼般的小隔间，被称为“号舍”。这些号舍沿着长长的甬道依次排开，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透着一股压抑肃杀的气氛。
引路的差役面无表情，脚步匆匆。林晏紧随其后，目光快速扫视着周围。甬道是露天的，地面铺着青砖，因连日阴雨积着水洼。号舍一间挨着一间，用简陋木板隔开，空间狭小，仅能容纳一人勉强转身。上方用油布或茅草简单遮盖，看起来并不牢靠，不少地方都在滴水。条件之简陋，远超林晏想象，这哪里是考试的地方？分明就是一排排临时搭建的囚笼！
差役领着林晏一路向里走，越走越偏僻，光线也越来越暗淡。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这股臭味越来越浓，越来越刺鼻，仿佛来自某个巨大的垃圾堆，或者……茅厕。林晏的心不由得沉了下去，升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当差役最终在一排号舍的最末端停下脚步，指着其中一间，面无表情地说道：“到了，臭字柒拾叁号，就是你的号舍。”说完，不等林晏反应，便转身匆匆离去，仿佛多待一秒都觉得晦气。
林晏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间所谓的“臭字柒拾叁号”，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这间号舍位于整个考场最偏僻、最阴暗的角落。更要命的是，它的后面，紧挨着的，竟然就是贡院的公共茅厕！难怪这里的臭味如此惊人！那股混合着尿骚、粪臭以及各种难以名状的污秽物的恶臭，如同实质性的攻击一般汹涌而来，不断冲击着林晏的嗅觉神经，让他阵阵反胃，几乎要当场呕吐出来！
号舍内的景象更是惨不忍睹。空间比其他号舍似乎还要狭小一些，光线昏暗，墙角结满蜘蛛网。用来充当桌椅的两块破木板上，积着厚厚的灰尘，甚至能看到一些干涸的、颜色可疑的污渍。地上湿漉漉的，散落着草屑和不明垃圾。更令人发指的是，由于紧邻茅厕，墙壁的缝隙里，竟然有蚊蝇在嗡嗡作响！甚至能看到几只黑色的苍蝇，正肆无忌惮地在木板上爬行！
这哪里是给人考试的地方？！这分明就是茅坑旁边搭的一个棚子！林晏瞬间明白了！这是报复！赤裸裸的报复！一定是那个山羊胡差役搞的鬼！他利用职权之便，故意将自己分到了这个全贡院条件最差、环境最恶劣的号舍！目的就是要让自己无法正常考试，甚至可能因为这恶劣的环境而再次病倒！好狠毒的手段！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在林晏胸中翻腾！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真想立刻冲出去，找到那个山羊胡差役拼命！但是，理智最终还是压倒了冲动。他知道，现在冲出去，不仅于事无补，反而可能被对方抓住把柄，首接取消考试资格。那才是正中对方下怀！
忍！必须忍下去！林晏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和恶心感。他用袖子捂住口鼻，迈步走进了这间如同地狱般的号舍。他没有去碰那两块布满污渍的木板，而是从自己带来的小考篮里，拿出了一块还算干净的破布，仔细地擦拭着木板上的灰尘和污迹。他的动作很慢，很认真，仿佛擦拭的不是肮脏的木板，而是自己那颗蒙尘的心。
他知道，抱怨和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排除一切干扰，静下心来，用自己的实力，用最终的成绩，狠狠地打那些人的脸！你们不是想用这恶劣的环境来打垮我吗？我偏要在这里，写出最好的文章！你们不是想让我名落孙山吗？我偏要让我的名字，出现在那高悬的榜单之上！
一股强大的、近乎偏执的意志力，在林晏心中升腾起来！他不再去闻那令人作呕的恶臭，不再去看那肮脏污秽的环境，他的眼中，只剩下即将开始的考试，只剩下那通往希望的唯一道路！
将木板擦拭干净后，林晏小心翼翼地取出自己的笔墨纸砚。砚台是最低劣的石砚，墨是粗糙的松烟墨，纸是泛黄的草纸，笔是那支藏着半截钢针的竹管笔。虽然简陋，但这己经是他所能拥有的全部了。
他将清水倒入砚台，开始默默地研墨。磨墨需要耐心，也需要静心。林晏将所有的杂念都抛诸脑后，只专注于手中那块粗糙的墨锭。随着墨锭在砚台上缓缓旋转，细腻的墨粉一点点融入清水之中，化作浓稠的墨汁。空气中渐渐弥漫开一股淡淡的墨香，虽然微弱，却也勉强压下了一丝周围的恶臭。
林晏的心，也随着这单调而重复的动作，渐渐沉静下来。他知道，一场艰难的战斗，即将开始。而他，己经做好了准备。无论环境多么恶劣，无论对手多么阴险，他都不会退缩。因为，他己经无路可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