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池的波纹在宋垣脚边凝固成青铜镜面,倒映出三百道与他容貌相似的身影。师父的半边人脸突然龟裂,露出颅内转动的磁髓齿轮,那些齿轮缝隙间卡着细小的乳牙,在血光中泛出森白。宋垣的水晶骨翼刺入池底,搅动起沉寂百年的怨气,无数记忆碎片顺着汞液涌入他的脊髓。
"原来我们都是同一具傀儡。"宋垣的声带发出金属摩擦声,他扯开胸前的皮肤,水银脉络中浮现出二十八星宿的投影。当危宿星芒投射到血池中央时,三百具青铜棺椁同时震颤,棺盖上的星图裂解重组,拼成他生辰八字的全息投影。
师父的青铜手掌突然暴涨,指节间弹出淬毒的磁针:"历代活枢皆饮恨于此,你岂能例外?"针尖触及宋垣额头的刹那,他左眼的磁石瞳仁突然爆裂,溅出的汞液在空中凝成浑天仪模型。那些悬浮的水银珠精准落入棺椁星图,激活了沉睡的地脉机关。
整座血池开始旋转。宋垣踏着翻涌的青铜浪头,看见池底裂开九道星隙。他折断水晶骨翼掷向裂隙,碎片在虚空中自动拼成二十八面棱镜,将荧惑星的血光折射成囚笼。师父的磁髓身躯突然扭曲,那些嵌在齿轮间的乳牙纷纷脱落,在青铜地面敲击出招魂般的节奏。
"师父可知我为何独活至今?"宋垣扯断脊椎末端的水晶尖刺,蘸着汞液在胸口画出反卦图。当最后一笔落下时,血池西壁的人骨观测台突然坍塌,露出外层以千具童尸浇筑的星轨管道。那些风干的小手仍保持着抓握姿势,指骨间缠绕的铜线首通地核深处的熔炉。
地心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宋垣的皮肤完全晶化,体内水银凝成三百六十根游丝,与星轨管道中的铜线接驳。他的意识突然分裂成无数碎片——有景耀三年被抽筋剥皮的童男哭嚎,有历代活枢在青铜棺椁中的绝望挣扎,最终汇聚成浑天仪初代铸造者的记忆:那位披发纹面的巫祝,正将活人生魂注入陨铁的场景。
师父的磁髓身躯开始崩解,青铜碎块中飞出无数磁髓飞蛾。宋垣张开晶体化的手掌,飞蛾群在他掌心凝成玉衡尺,尺面浮现出《天工禁录》的真迹:"夫浑天之仪,当以苍生为筹,以星辰为子......"残篇末尾的朱批突然跳动起来,化作火凤扑向星轨管道。
地核熔炉在此刻喷发。赤红铁浆顺着童尸管道逆流而上,将整座血池锻造成巨型熔炉。宋垣踏着铁浆浪尖跃入炉心,看见核心处悬浮的并非浑天仪,而是用初代巫祝颅骨制成的星晷。当他的水晶手指触及星晷时,三百具青铜棺椁突然飞起,在熔炉中重组成真正的浑天仪本体。
"原来我们都错了。"宋垣的笑声震落洞顶钟乳,他的身体在高温中汽化,汞蒸气与铁浆融合成青铜色的新躯体。星晷突然裂开,露出内藏的龟甲,甲骨上灼刻的并非卜辞,而是用三千六百个"赦"字组成的星图。当铁浆淹没龟甲的刹那,整座地脉开始逆转,历代活枢的怨气化作星光首冲霄汉。
晨曦刺破云层时,司天监废墟上矗立着全新的浑天仪。仪身不见血腥机关,唯有天然陨铁铸就的二十八宿星轨。白发苍苍的守夜人瞥见仪座下的铭文时,浑浊老泪滴落在"以器载道,以血赎罪"八个古篆上。远处山崖,某个水晶化的身影正随初阳升起逐渐消散,指间坠落的磁石粉末在风中拼出最后一句谶语:天工开物,终需人血为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