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风沙卷着暮色扑向虎口关城墙时,奚族小王子卫慕烈的铁蹄正踏碎春日的薄冰。三千骑兵如黑色潮水漫过界碑,箭镞划破空气的锐响惊起戈壁秃鹫,第一次试探性袭击便让关隘守将急送八百里加急——军报送到宁王府时,萧景钰手中的狼毫正悬在军事地图上方,朱砂点染的北疆防线被墨汁洇开一道深痕。
“加派两万兵力,令张校尉率铁骑营星夜驰援。”他掷下笔,玄色披风扫过案几,青铜烛台的火苗在骤然穿堂的风里剧烈摇晃。窗外春雨初至,淅淅沥沥敲打着王府的琉璃瓦,却掩不住书房内压抑的肃杀之气。叶沫儿临盆在即,他己数月未踏出幽州,此刻却能透过军报上的血字,看见千里之外沙场上翻飞的旌旗。
内院暖阁里,叶沫儿扶着雕花栏杆望向垂落的雨帘。腹中的胎动忽然变得急促,像在呼应远方隐约的战鼓。侍女刚换上的银炭在鎏金炉里“噼啪”炸开,暖雾中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她知道萧景钰此刻定在书房踱步,那双惯常含笑的眼尾,此刻必凝着北疆的风雪。
“玉昭仪,王爷让厨房炖了参汤。”侍女的声音打断思绪。叶沫儿抚上腹部,那里正孕育着他们的孩子,一个将在烽烟笼罩的春日降生的生命。她忽然想起昨夜萧景钰替她掖被角时,指尖在她鬓边停顿良久,低声道:“待这孩子落地,我便带你去看塞北的雪。”可如今奚族叩关,他口中的“塞北”,己然成了燃着火光的战场。
雨势渐大,打在窗棂上如急管繁弦。叶沫儿听见书房方向传来盔甲碰撞的轻响,想必是传令兵又到了。她取过案头的素绢,想为即将出生的孩子绣个平安符,针脚却在触及并蒂莲图案时微微颤抖。
相国府西花厅内,紫檀木案上的鎏金博山炉正吐着龙涎香,青烟如丝缠绕着徐淮年指尖的密报。他捏着那页薄绢,嘴角勾起的弧度冷似出鞘刀锋,窗外春雨敲打着芭蕉叶,将身后满墙《北疆舆图》映得光影浮动——图上幽州城的标记被朱砂笔圈成殷红血痕,恰似他此刻翻涌的杀意。
“好个忘恩负义的萧景钰!”密报在掌心揉成皱团,玉扳指重重叩击案头,发出金石相击的脆响,“当年若不是我们徐家力排众议,输送粮饷助他接管宁国兵权,哪有今日的风光?”话音未落,窗外一道闪电撕裂雨幕,将他瞳孔里的阴鸷照得透亮——那眼神里淬着的恨意,比案头镇纸的寒冰更甚。
立在一旁的幕僚弓身低语:“相爷息怒,如今朝野上下多有非议,皆言宁王为一介不明身世的女子,苛待王妃,实乃宠妾灭妻,有失体统。”
“非议?不过是隔靴搔痒!”徐淮年猛地起身,袍袖扫过案几,狼毫笔架叮咚作响。他大步走到舆图前,指尖如鹰爪划过漠北草原的标记,“奚族小王子卫慕烈突袭虎口关,这才是天助我也!”转身时,他脸上己换作胸有成竹的狞笑,“萧景钰在幽州驻军近一年,根基渐稳。可如今北疆烽火燃起,他岂有不出兵之理?待他亲率主力征讨奚族……”他顿住话头,指腹重重碾过地图上的幽州府衙,“这空城便是我徐家的囊中之物!”
幕僚心领神会,眼中闪过精光:“相爷是想借战事调虎离山?”
“不止于此。”徐淮年抓起狼毫,墨汁在地图上划出一道凌厉箭头,首指漠北戈壁,“待他离城,便以‘安抚地方、督运粮草’为名,派犬子徐承业暂代幽州防务——兰儿既是王妃,这接管之举,名正言顺!”墨痕在绢帛上晕染开,宛如即将漫过北疆的战火,将萧景钰苦心经营的版图吞噬。
他走到窗边,雨幕中芭蕉叶被打得噼啪作响,恍惚间似是听到兰儿哭诉时的抽噎声。忆起当年萧景钰在幽州举步维艰,是徐家一船船粮饷劈开渤海风浪,才助他收服桀骜不驯的边军。如今那男人羽翼,竟为一个街头捡来的“猫奴”背弃婚约,这等羞辱,他徐淮年岂肯甘休?
“去告诉承业,”他头也不回,声音冷得像檐角垂落的冰棱,“备足两万石精粮,明日以劳军之名送往幽州。记住,粮队里须安插三成徐家死士,入了幽州城,给我盯紧萧景钰的一兵一卒、一草一木!”春雨越发狂骤,敲在窗棂上如战鼓擂动,恰似他胸腔里按捺不住的野心——待北疆烽烟冲天,他便要借这场战事,将萧景钰从幽州连根拔起,让徐家的权势如这春雨般,浸透宁国的每一寸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