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二虎走到门口，把耳朵贴在剥落的门板上，接着是那女的含糊的嘟囔：“下次带眼识人，那主儿的眼神比你刀还利。”
男的咒骂混着犬吠炸开：“别他妈逼逼，老子差点被他怼死……”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小……
阚二虎扣死防盗链，又躺回了床上，弹簧床在翻身时吱呀作响，混着淋浴间时断时续的滴水声，将黑夜泡得发涨。
阚二虎摸出手机，屏幕上显示凌晨一点十七分，放下手机倒头便睡……
晨光从窗帘破洞爬进来时，他早己收拾好帆布包。
下楼时，老板娘正趴在前台嗑瓜子，指尖的瓜子壳悬在半空，眼影在晨光里褪成灰败的紫。
她盯着阚二虎的眼睛，喉结动了动，终究没敢说话，掏出一百押金递给阚二虎。
“咔嗒”，铁门在身后合上。
阚二虎踩过门口水洼，霓虹灯不知何时灭了，老板娘隔着玻璃望着他的背影，拍着胸脯长舒了一口气。
墙上那行被红笔圈住的“无身份证者恕不接待”，明明是她亲手写的，此刻却像烫在自己眼皮上……
公交站台的广告牌上，“知识改变命运”的标语被雨水泡得发皱，右下角贴着大半张寻人启事，照片和姓名己被人撕去，只看到“性别女，年龄十八，身高一米七……”几行字。
阚二虎正低声默念着，冷不丁，一个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周遭的氛围。
“看什么看！”一个穿香奈儿套装的漂亮孕妇突然踢翻脚边的垃圾桶，卡地亚手镯在腕间撞出脆响，“贴了三个月还没找到，真当我们家缺这点钱？”
她涂着水晶甲的手指戳向寻人启事上的“20万悬赏”，高跟鞋跟碾过阚二虎脚边的烟头，“废物警察查不出，就知道贴这些劳什子……”
话音未落，孕妇转身钻进一辆黑色保姆车，伴随着喇叭声在路口炸开。
阚二虎登上了开往人才市场的公交车……
人才市场的旋转门夹着消毒水味，阚二虎盯着玻璃上“保安岗位需高中及以上学历”的A4纸，指腹把释放证明搓得发皱。
晨光从高处的格子窗斜切进来，在磨损的地砖上投下整齐的方格光影。
八点半的人才市场己经像被搅乱的蜂巢，穿西装的年轻人抱着简历在展位间穿梭，高跟鞋与地面碰撞出急促的鼓点，混着打印机吐出纸张的窸窣声，在空调不足的大厅里织成一张密网。
最前排的展位前围了三层人，某科技公司的HR正把一叠简历往桌上一推，塑料名牌在桌面磕出脆响：“本科应届生只招管培生，简历留这儿吧。”
递简历的男生领口沾着没拍掉的头皮屑，手指捏着A4纸边缘微微发颤，简历上"学生会副主席"的头衔在荧光灯下泛着淡金光泽。
隔壁展位的招聘海报被风吹得卷起边角，“月薪8-15K”的字样被红笔圈了又圈，下面用更小的字标着“含绩效”，像句欲说还休的谎言。
角落的休息区坐着几个特殊的身影，穿格子棉衣的中年人把简历折成小扇子，扇面上"高级工程师"的字样随着动作时隐时现，脚边的帆布包磨出毛边，露出半本翻旧的《C++编程》。
还有个扎马尾的女生对着手机屏幕补口红，手机壳上贴着"考研失败"的贴纸，镜面里映出她反复检查简历上"待业一年"的那段空白，指尖在"项目经验"栏轻轻……
招聘台前，穿黄色羽绒马甲的男人扫了眼阚二虎递来的简历——除了“无”还是“无”，嘴角扯出个比监狱铁栅栏还冷的笑：“前科人员？抱歉，我们外卖系统录不进。”
十点钟，大厅中央的立柱阴影悄悄挪动。
穿西装的HR开始轮流去接热水，一次性纸杯摞成歪斜的塔，速溶咖啡的焦苦味混着打印机油墨在空气里漂浮。
某个金融公司的展位前突然爆发争执，穿风衣的招聘者提高嗓门：“我们招的是有资源的销售，你连客户名单都没有——”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应聘者攥紧的简历角己经卷成锐角：“给个机会试试不行吗？”周围的人下意识退后半步，像被惊起的鸽群，很快又围拢成新的圆圈……
阚二虎投保安岗的简历被退回三次，HR指尖敲着A4纸右下角：“有犯罪记录者免入”。
阚二虎盯着对方领带夹上的碎钻，想起监狱里老犯说的话："档案袋里的黑点，比裤裆的虱子还难抖。"
随后他把简历折成纸船，放在桌面慢慢漂向堆满烟头的烟灰缸……
正午的阳光把玻璃窗晒得发烫，门口的安保开始驱赶吃外卖的人群，自动门开合间，带进一缕室外的热风，混着路边烤红薯的甜香。
有人收拾起没发完的传单，有人把没送出去的名片重新塞回文件袋，塑料椅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穿高跟鞋的女生蹲在台阶上揉脚踝，简历封皮上的烫金字在阳光里褪成浅黄……
当电子屏开始闪烁"今日招聘结束"的提示时，大厅的灯突然亮得刺眼。
保洁阿姨的扫帚扫过地面，扬起些微的纸絮和头发，某个被遗落的名片躺在墙角，"经理"的头衔上落着半片纸巾。
当自动门最后一次开合，阚二虎狼狈不堪的出了门……
人才市场侧门的巷子里支着三张油腻的桌子，煤炉上的铝锅咕嘟冒泡，红油在汤面表面凝成薄壳。
阚二虎选了最角落的位置，塑料凳腿在青石板上刮出刺啦声。
“大碗素面。”他把帆布包抱在膝头，指甲无意识抠着包带的线头。
老板娘抄起长筷搅动锅里的面条，蒸腾的热气里浮着几片蔫菠菜，“啪”地扣进缺口的粗瓷碗，汤水滴在桌面上，混着前桌留下的醋渍和辣椒籽。
隔壁桌三个小伙正在传看手机，屏幕上跳着某小区保安招聘启事：“35岁以下，退伍优先——”
其中一人突然嗤笑：“优先个屁，上周王哥刚被刷下来，说人家有过行政拘留”。
面条吸溜声盖过后半句，醋瓶在桌面滚出半圆，阚二虎看见自己映在瓶身上的倒影被拉得扭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