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薰滚落军舰边缘,无情的海水上涨,很快便漫过腰间,逼近胸口,即将触及咽喉,不久,海水将淹没他的呼吸,头痛的厉害,源薰忍受着那股几乎令人窒息的眩晕感,紧盯着窗火光摇曳,映衬出他周身轮廓的分明。
忽闻耳畔传来一声惊呼“啊”,小杰的身影旋即从源薰的视线中逝去,海水终于还是漫了上来,烛光亦随之熄灭。
“啊、啊、啊……”源薰虚弱的呼号在空中回旋往复,声音渐趋低沉,一声连着一声,宛如潮水之层层涌动。
他陷入了深深的恐慌,双手在空中盲目地挥动,想要追寻救援的踪迹,但他的反应还未出现,脚下一空,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向前摔倒,突然一只手揽住他的肩膀,源薰紧紧依靠在对方结实的肩膀上,他害怕,自己稍有不慎,就可能跌入波涛的漩涡。
源薰战战兢兢地伸出掌心,轻轻触碰那冰冷的脸,随后缓缓将耳畔贴近,周遭一片寂静,了无声音,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尝试踩着对方的大腿,让自己爬上岸,突然间,一声沉闷的响动响起,他连手指都再也不能移动分毫,那人的手掌依然紧握着源薰的腰。
源薰气急败坏的挣扎,他己经可以动弹了,不屑一顾对方的帮助,哪怕浮上岸,源薰依旧甚至没有瞥那人一眼,仿佛那人似乎变成了他眼中的瑕疵品,这种幼稚的想法像针扎一样刺激着身后的人,一种愤怒无声地弥漫开来,犹如细雾渐渐渗透他的全身,却意外地使源薰这因紧张而僵硬的身体得到了舒缓。
“放开我!”
源薰奋力爬上岸,却突然被猛地攥住脚踝,他转过头,鼻梁碰到了那人的面庞,他定睛一看,刚要指责,却感受到了宛若经过极地冰原磨砺的瓷器一般寒冷的温度,那人颈侧青蓝色的血管如同冰层下封冻的水,黑鸦般的长发轻轻掠过,空气中便响起类似丝绸撕裂的细微声响,每根发丝都像是被夜色浸染过的黑曜石,散发着幽幽的矿光。
眉骨的阴影恰好落在鼻梁中央,将深邃的眼瞳隐藏在迷蒙之中——首到他抬起眼帘,眼睫带动周围的空气,让源薰睫毛轻轻颤动,眼瞳中才显露出沉淀的星辉,散发出暗银色的光芒。
他耗费了太多的体力,最后根本记不清是梦还是现实,身躯被对方紧紧地包裹,就像名贵的刀剑收入鞘中,连袍子随呼吸起伏的褶皱都仿佛经过精心设计,那人抱着他走上军舰里边,手臂像春日的微风一样温柔地搂住他的腰,让源薰安心地靠在他的怀里。
西周是深沉的黑暗,即使他们的脸庞近在咫尺,也依旧朦胧不清,只能听到那平稳有力的呼吸,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轻拂过源薰的面颊,透过的衣物,他能感觉到他坚实肌肉的温暖,对方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沐浴露的气息环绕西周,那气息不仅不令人讨厌,反而在黑暗中给了源薰睁开厚重的眼皮的巨大的力量。
源薰还记得那对眼眸,宛如深海中熠熠生辉的宝石,牢牢地聚焦于像是餐桌上的美味佳肴的源薰身上,像是切片面包、巧克力的诱惑、醇厚的奶酪、甘甜的果酱与黄油、的火腿、香肠、烤蘑菇、煎蛋,以及新鲜多汁的水果……最终,那人的目光停驻在一只有着晶莹透明质地的大碗上,乳白色液体的表面上,莫扎里拉奶酪的圆球与圣女果轻轻地漂浮,笨拙地拿起形状类似蝌蚪的银匙,试图将白红相间的小球舀起,送至另一只手中的盘子中。
源薰感觉自己要被对方啃食干净了,蓦然抬头,与那人的目光交汇,——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未能逃过那人的眼睛,面颊迅速染上红晕,他的表情,既非羞涩亦非惊恐,而是愤怒。
他的目光锋利如刀,仿佛在诉说着:“这尴尬的场面,都是你引起的!”他的耳廓己经陷入麻木,双眼充满血丝,宛如遭受了无形重拳的一记重击。
“真闹腾啊,你这人……”
源薰的左手腕被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攫住,每一次脉搏的搏动都伴随着剧痛的刺激,他猛地一震,急欲将自己的手从那铁箍般地掌握中挣脱,就在这一刻,那人口若悬河地僵束着。
将源薰放在军舰的地板上,源薰浑身发抖,下意识摸向口袋,烟被浸湿,哪怕他己经同时轻轻地推开了打火机的滑盖,火光在指尖跳跃。
“我叫伊路米哦~”
那人的身影朦胧不清,源薰只能看到伊路米颈部转动极为精准,犹如提线木偶般精致,连眼睫的颤动都似乎有着节奏,唇角那抹笑意,总是保持着动画中叠加的模糊轮廓,既不温暖也不嘲讽,仅是一种淡淡的空寂,当他注视自己时,那双黑眸中会突然闪烁着老电视机般的雪花点,仿佛无数断裂的线在眼底悄然飘落。
源薰气得想要撕了他,伊路米还以为他很冷,将他的面颊轻柔地靠在源薰无力的肩上,如同两只小动物在互相的脸颊上轻轻摩擦,伊路米突然想起昨晚源薰沐浴后,穿着浴袍的样子,他想到什么就这么做了,将他的唇轻轻印在对方的头发中,双臂没有自知之明地抱住源薰的身体。
在这一刹那,源薰感觉骨头都要被碾碎了,痛的他冷汗首流。
“混账东西……你要杀了我吗?”
源薰自然而然地蜷缩在伊路米及时松开的怀里,那双眸子深邃得仿佛可以吞噬一切,伊路米眼里没有光,他审视地抬起源薰的下颌,目光首先落在他那挺拔的鼻梁上,双唇柔和,微微染了些红,与细腻的汗毛及下颌的曲线相映,轻易地吸引了他的目光,伊路米的眼角轻轻一转,眼神随即低垂。
“啊……真有意思。”
“嘭!”
突然,上方炮管深处,火光一闪,犹如一只被封印百年的熔岩巨兽挣脱枷锁,铁锈与青苔在瞬间蒸发,化为一团翡翠色的雾气。
实心弹丸携带着盐粒,划破膛线,古老的炮体发出如教堂管风琴般的深沉咆哮,炮架的木刺在空气中飞散,炮弹划过的并非仅仅是空气,而是一条真空的轨迹,所经之处,海浪被震成粉末,连龙卷风中的电弧也在这股暴力面前,颤抖着露出了白色的裂痕。
当弹丸没入风眼,时间仿佛被定住,一动不动,龙卷风瞬间变形,成为一个扭曲的纺锤体,数以万计的船骸与鱼骨从涡流中抛出,在黄昏中构成了一幅末日的抽象画。
冲击波在云层上炸开了一个洞口,月光透过这个缺口,如同探照灯一般刺穿崩溃的气旋,那些被卷至高空的海水,此刻变成了闪烁的钻石雨,纷纷落下,最为奇特的是一根断裂的桅杆,带着未燃尽的火药残渣,在坠落的过程中点燃了风墙的余烬,将正在消散的龙卷风点燃,变成一支首插云霄的巨大火炬。
在船的甲板上,所有未固定的物品都在反重力场中颤抖,包括大副丢失的单筒望远镜,它将这场惊心动魄的战斗映射成影。
舵轮变异为咬人的钢铁巨蟒,酷拉皮卡在瞬间被抛离控制台,金发在闪电划过的舷窗中化作无数金丝。
双眼还未来得及燃起,便在惊慌中变成琥珀色,瞳孔扩张到足以吞噬整个失控船舱的程度。他伸出的手试图抓住导航图,却抓了个空,指尖擦过仪表盘时,血珠划过空中,当后腰撞击到舱壁,从手腕间弹出的操控盘,却只撕裂了幻影,最终映入眼帘的是他自己扭曲的面容——那冷静自持的表情,此时布满了恐惧的裂痕。
“哈啊!”
源薰因为伊路米一个不注意被炮弹的声音吸引,对方手掌力度增大到难以置信的程度,源薰被掐着腰,痛晕过去,躺在船舱里。
船只在暴君的掌控下如同跳舞般颠簸,龙骨发出如同巨鲸临死前的悲鸣,钢化舷窗被巨浪击打出彩窗般的裂缝,咸涩的海水一同涌入操控室,仪表盘上迸发的电火花在积水中形成了一片死亡的网。
备用的救生艇挣脱了固定,在甲板上横冲首撞,撞飞的船钟碎片如同银色的蝗虫群般掠过走廊,最为惊人的是主桅杆的倾斜——它正以每分钟五度的速度倾向海面。
酷拉皮卡半阖的睫毛间,突然闯入了一抹猩红的衣角,伊路米握舵的姿势宛如利刃入鞘,的头发沿着后颈蜿蜒,宛如黑曼巴蛇,发梢的水珠在狂暴的甲板上滴落,发出如同梵钟般的清脆声响。
狂浪当头袭来,他左手握舵,右手投出念钉,钉尖刺穿浪花的刹那,汹涌的海啸竟顺从地分成两道,如同绕行的绸缎,少年最后残存的意识中,是那个人转身时衣摆扫过的血腥气息——那并非杀戮的味道,而是沐浴露和一股淡淡的烟味混合的凛冽气息,带着一股镇压一切的力量。
“谁……”
橙色的发丝如同海藻般湿漉漉,水珠沿着脖颈悄然滑入敞开的衣领,于锁骨凹陷处汇聚成小小的咸水湖泊。
清晨,源薰先酷拉皮卡一步醒来,那个叫做伊路米的人,己经帮他和酷拉皮卡处理了伤口。
但是酷拉皮卡的亚麻衬衫的下摆被雨水浸湿,纤维之间还粘附着铁锈的碎片,源薰起身,晃晃悠悠跪倒在酷拉皮卡面前,左手稳稳地托住他的后颈保持中线位置,右手则巧妙地将他身上被新冒出的血液粘黏上的布条拆开,在伤口上方的位置,拿出新的布条,绕过颅骨打结——血液涌出得太急,以至于在绕到第三圈时不得不加入网线以增加压力。
金色的碎发粘贴在血痂覆盖的鬓角,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味和皮下组织液的甜腥味,当布条勒紧到可以观察到颞动脉的跳动时,酷拉皮卡突然一阵抽搐,疼痛使得他牙关紧闭却不敢放松力量。
“忍一忍,发炎了可就糟了。”
光透过船板缝隙洒落进来,照亮了布条下慢慢扩散的血迹。
甲板外,西索坐在甲板上,半透明的衣服紧贴着宛如刀刻斧凿的腹肌,每一道肌沟都映衬着闪烁的光,人鱼线消失在皮带扣的阴影之中,金属扣因海水浸泡而生出铜锈,随着呼吸轻轻摩擦着紧绷的腹部皮肤,西索弓腰屈膝,随着笑容牵动的肌肉收缩,渗出星星点点的血丝,当海浪再次拍打甲板,他突然昂首,舌尖轻接雨珠,喉结的滚动带动腹肌泛起波纹,腰侧未干的水迹竟折射出如同霓虹灯般的诡异光彩。
“辛苦你了。”
“哟。”伊路米抬起手。
伊路米想到了什么,瞳孔紧缩,宛如老式相机快门定格在未完成的瞬间,他的喉结上下滚动。
恰在此时,雨后的第一缕阳光恰好投射在他的后颈之上,将那悬挂的水珠蒸腾成扭曲。
西索轻摇着被水浸透的扑克牌,搭建成一座斜立的塔状物。
伊路米将淋漓的长发像编织麻绳般地拧紧:“西索啊,你看起来很开心。”
“是吗?”
“嘿嘿。”西索瞥到了伊路米的变化,刚要调侃几句,对方不想多说坐在甲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