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武的军靴碾过满地玻璃碎渣时，刺耳的摩擦声让他想起二十年前在中东排雷的夜晚。量子观测站的环形走廊里漂浮着淡蓝色电弧，墙壁上凝结着某种介于液态与气态之间的物质，每一步都能在金属地板上踏出涟漪般的波纹。
"心率128，肾上腺素超标两倍。"右臂植入的军用芯片在视网膜投射出血红警告。他扯开领口深呼吸，鼻腔里充斥着电离空气特有的腥甜。走廊尽头的防爆门嵌着半截断臂，断面处不是血肉而是无数蠕动的银色丝线——那是三天前第七次人体坍缩实验留下的残骸。
林雨眠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程主管，他们启动了第八次实验。"她的声音裹挟着量子干扰特有的颤音，自从三个月前成为量子态共生体，这个年轻研究员就再也没走出过地下实验室。
核心实验舱的景象让程武瞳孔骤缩。十二具圆柱形培养罐呈星芒状排列，每个罐体都连接着从天花板垂落的暗红色管线。量子派首席科学家周慕白正在操控台前快速划动全息界面，那些悬浮的克莱因瓶拓扑模型倒映在他镜片上，像无数自噬的蛇。
"你知道自己在制造什么吗？"程武的右手按在配枪扳机，祖传玉佩在胸口发烫。三天前的暴动中，这个曾经获得过全军比武冠军的男人，亲眼看见过载的量子场如何把活人撕成概率云。
周慕白头也不回地敲击着玻色子分布图："程主管，当三维生物的认知局限被打破..."他突然转身，左半边脸爬满晶状增生体，"就像二十万年前那群被困在西维夹缝里的上古文明，你以为我们还有选择？"
培养罐突然同时亮起，程武看见每个罐体里都悬浮着自己——或者说无数个概率态的程武。有的在举枪射击，有的己经化作粒子流，还有的正在长出第三只眼睛。
陆云深的破译是在爆炸发生后的第七分钟传来的。当程武抱着昏迷的林雨眠滚进应急通道时，整个观测站己经变成血肉与金属交融的恐怖圣殿。墙壁生长着搏动的血管网络，通风口渗出带着记忆片段的黏液，某个研究员的上半身嵌在天花板里，正用拓扑学语言背诵《金刚经》。
"程武，玉佩！"林雨眠突然睁眼，她的虹膜此刻泛着量子纠缠的幽蓝。程武摸向胸口，传承二十七代的鱼形玉佩正在发烫，表面潮汐纹路渗出咸涩液体——与月球方尖碑启动时渗出的液体完全相同。
他们撞进核心机房时，周慕白己经化作人形克莱因瓶。他的身体每个截面都展现着不同时间态，右手保持着点击"强制坍缩"按钮的动作，左手指向的却是三天后的星空。
"倒计时十分钟。"林雨眠的量子态右手插入控制台，皮肤在数据流中忽隐忽现，"周慕白在月球背面藏了维度锚点，如果让实验体完全坍缩..."
程武扯开防护服露出右臂的军用芯片，纳米级接口与主控系统接触的瞬间，二十年的军旅记忆如潮水倒灌。他看见沙漠里被量子武器汽化的战友，看见FAST基地里李未对着植物子呢喃，看见陆云深在西进制密码中发现的文明轮回证据。
"程武！"林雨眠的惊叫中，实验舱突然展开成西维空间。程武看见自己的左手正在年轻化，右手却在快速衰老，胸前玉佩悬浮而起，潮汐纹路与月球背面的方尖碑产生共振。
当倒计时归零的瞬间，程武做了两个动作：将玉佩按进主控槽，同时朝自己的太阳穴开枪。子弹穿过头颅的刹那，玉佩爆发的青铜色光芒笼罩整个空间——那是二十万年前维度战争遗留的文明火种。
林雨眠爬出废墟时，黎明正撕开量子云层。她量子化的右手攥着半块玉佩残片，上面新增的灼痕与月球方尖碑的纹路完美契合。三公里外的陨石坑里，程武的身体保持着诡异的完整，但每个细胞都处于不同时间流速中。
当陆云深带着救援队赶到时，所有人都愣住了。程武的遗体周围散布着七种不同纪年的月壤样本，最古老的甚至带着二十万年前能量护盾的灼烧痕迹。而在他的右手掌心，用反物质尘埃写着西进制坐标——正是当年FAST收到的首个深空信号源。
"他把自己变成了时空信标。"林雨眠的声音惊飞了群鸦，这些本该避开辐射区的生物，此刻正用包含数学公式的节奏鸣叫。在她量子视觉中，程武的遗体正在向整个太阳系发送某种拓扑结构的脉冲，与火星的量子加速环、金星的伪恒星产生着谐振。
深空传来雷鸣般的震动，不是来自浩瀚宇宙，而是源于程武胸前的玉佩残片。当陆云深用显微镜头观察时，那些潮汐纹路正在自动重组，形成全新的西进制《道德经》篇章——开头赫然是"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量子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