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在驼铃商会废仓的瓦楞上凝结成霜白之色。朱逸尘的指尖轻轻叩着青铜药炉,炉底未燃尽的雪松炭猛地炸开三点火星。
马谋士手中的龟甲骤然裂成七片,每一片都清晰地倒映着西南七郡的舆图。
“萧护法在郑氏当铺布下了天蛛噬魂阵。”马谋士用银针刺破中指,血珠悬空,绘出层层叠叠的卦象,“但郑老鬼手里有咱们要的《玄阴策》残卷。”
苏瑶捧着药匣的双手微微颤抖,匣中的三十六根金针竟然同时震颤起来。
她瞧见朱逸尘心口那朵凋零的金莲正在渗出如墨汁一般的液体,顺着经络缓缓爬上脖颈。
“用这个。”朱逸尘猛地扯断颈间红绳,把半块雕着饕餮纹的玉佩按在了苏瑶的掌心。
玉佩刚触到金莲毒液的瞬间,竟生出无数血丝,紧紧缠绕住少女的手腕,“两个时辰后我若未归,就捏碎它。”
郑氏当铺的铜铃在夜风中发出一阵呜咽。
朱逸尘踏过门槛的时候,柜台后正在称量人骨粉的郑老板突然失手打翻了玉秤,秤盘上的十三颗舍利子滚落到地面,竟然排成了北斗吞煞阵的阵型。
“朱神医要买的消息,可比昆仑山的雪莲还要烫手。”郑老板那肥厚的手指缓缓抚过琉璃盏,盏中浸泡的眼球突然齐刷刷转向西北角。
在那里悬挂着的百鬼夜行图里,某个撑伞女鬼的衣摆正在渗出新鲜的血渍。
朱逸尘的袖中滑出三寸长的金针,针尾雕刻的莲花突然绽放开来。
当针尖刺入自己眉心时,灵窍国术医典的虚影在身后浮现,古籍翻动间洒落点点金芒。
“三日后的子时,黑水河畔会有千年难遇的阴阳倒悬。”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共鸣,柜台后的貔貅雕像突然睁开了眼,“我用九阴绝脉的破解之法,换你手里那卷带着墨松香的书。”
郑老板脖颈上的翡翠项链突然炸开,二十七颗翡翠化作毒虫扑向虚空中的医典虚影。
然而,在触到金光的瞬间,毒虫就变成了药材,当归、雪蟾、冥界花如雨点般落进琉璃盏。
“再加三滴你的心头血。”郑老板舔着嘴唇,抓起一颗雪蟾,蟾蜍的肚皮上赫然浮现着萧护法的生辰八字,“听说朱神医能医死人肉白骨......”
话音还未落下,朱逸尘己并指如刀,划开了胸膛。
金莲中心渗出的黑血在半空凝成三枚丹药,每颗丹纹都是缩小的北斗吞煞阵。
当丹药落入琉璃盏时,浸泡其中的眼球突然流出黑色的泪滴。
苏瑶倚在漏风的雕花窗前,玉佩上的血丝己经爬上了她的锁骨。
她突然捂住心口,怀中的铜镜映出朱逸尘割开胸膛的画面,镜面边缘不知何时结满了冰晶。
“姑娘该喝药了。”杨将军端着药碗,手背的青筋暴起,碗中汤药表面漂浮的金莲花瓣突然变成了瞳孔的形状。
窗外传来纸钱燃烧的爆响,十八只乌鸦落在院墙上,每只都戴着缩小版的引魂灯。
玉佩在这时发出蜂鸣,血丝骤然收紧。
苏瑶踉跄着扶住窗棂,看见东南方的夜空升起七盏绿色的孔明灯,灯面上用鲜血绘制的符咒,正是三日前从陈氏幼童体内拔出的蛊虫形态。
朱逸尘走出当铺时,怀中的《玄阴策》残卷正在发烫。
他故意绕到西市口的丧葬铺,指尖轻轻拂过纸扎童男童女的眼睛。
当第三个纸人的瞳孔泛起金莲纹路时,巷尾卖炊饼的老汉突然吹起了唢呐。
唢呐声撕开夜雾的瞬间,朱逸尘袖中的金针激射而出。
七根针分别钉入不同方位的地砖缝隙,针尾震颤形成的音波,竟将方圆百丈内的阴影都逼到了月光下。
他弯腰系鞋带时,手指在青石板上快速勾勒。
灵窍国术医典的虚影再次浮现,这次翻开的页面上浮现出师门禁术“莲渡幽冥”的图谱。
当最后一道符纹完成,整条街道的阴影突然发出惨叫,化作黑烟钻进了地缝。
但在三百步外的茶楼屋顶,某个正在修剪盆景的匠人突然割破了手指。
血珠滴落在罗汉松的叶片上,松针立即转向朱逸尘离去的方向。
匠人耳后的皮肤裂开细缝,露出萧护法独门炼制的窥天蛊复眼。
夜风卷起街角的纸钱,有张染血的冥币飘到了朱逸尘的肩头。
他捻起纸钱对着月光仔细查看,发现背面用雪松墨写着小篆,那笔锋走势,竟与师父临终前颤抖的手书分毫不差。
当朱逸尘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那张被他揉碎的冥币突然自燃。
幽绿色的火焰中浮现出半张人脸,赫然是三天前救治过的陈氏幼童的模样。
燃烧的灰烬被风卷向高空,在触及孔明灯的刹那,西南七郡所有的灾民同时捂住心口,他们瞳孔里的黑边金莲正在缓缓转动。
夜风卷着纸钱擦过朱逸尘的衣角,青石板上的血篆突然泛起微光。
他指尖还捏着那张染血的冥币,三百步外茶楼屋顶的窥天蛊复眼突然裂成八瓣,每一瓣都映出他侧脸的轮廓。
七道黑影从屋檐倒垂而下,落地时竟如剪纸人般轻飘飘没有声响。
为首者戴着青铜傩面,手中铜铃轻轻摇晃,檐角悬挂的十八盏引魂灯应声熄灭。
朱逸尘袖中的金针尚未出手,脚下的青砖突然渗出墨汁般的液体,将他的影子牢牢钉在了原地。
“萧护法要请朱神医喝茶。”傩面人说话时下颌机械地开合,喉间露出半截傀儡丝。
他身后的六人同时举起哭丧棒,棒头悬挂的白幡上浮现出朱逸尘刚才在当铺割取心头血的画面。
朱逸尘突然轻笑,指尖的冥币弹向空中。
灵窍国术医典的虚影在他身后急速翻动,书页间飘落的金粉化作三十六只火蝶,扑向那些扭动的影子。
当第一只火蝶触碰到被钉住的影子时,整条长街的纸扎人突然齐刷刷转头。
“破!”
随着他一声断喝,金针刺入自己耳后三寸。
医典虚影定格在“金蝉脱壳”的篇章,那些燃烧的火蝶突然爆开,将墨汁般的液体蒸成腥臭的雾气。
六根哭丧棒同时砸下时,原地只剩件染血的外袍,衣领处别着三根结成北斗阵型的金针。
真正的朱逸尘己出现在西侧纸马摊前,手中的《玄阴策》残卷正渗出墨松香。
他抓起纸马的眼珠塞进嘴里咀嚼,瞳孔瞬间蒙上了灰翳,这是师门秘传的“障目术”,能借死物之眼窥破生门。
傩面人的脖颈突然伸长三尺,傀儡丝从七窍激射而出,在夜空织成蛛网。
那些丝线穿过雾气的瞬间,竟将飘散的纸钱都串成了卦象。
朱逸尘的足尖刚点地,地面突然浮现出血色阵图,阵眼正是他方才滴落的黑血丹药。
“天蛛噬魂阵?”朱逸尘扯开衣襟,心口凋零的金莲突然盛开。
三片花瓣脱落化作短刃,割断了缠上脚踝的傀儡丝。
但每断一根丝线,莲花中心就多出一道裂纹,墨色的毒液己蔓延至锁骨。
傩面人手中的青铜铃铛突然炸响,音波震得两侧店铺的门板砰砰作响。
朱逸尘耳中流出黑血,却借这震荡之力将金针射入地缝。
当第七根针没入阵眼位置时,整条街的纸扎人突然活了过来,童男童女们嬉笑着扑向黑影。
混战中,朱逸尘突然捂住心口。
灵窍国术医典的虚影开始模糊,书页间浮现的经络图正在扭曲,这是过度损耗的征兆。
他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玄玄策》残卷上,墨松香骤然浓烈如实质。
“莲渡幽冥!”
残卷上的古篆突然游出纸面,化作九朵黑莲环绕周身。
当傩面人的傀儡丝再度袭来时,黑莲齐齐绽放,花瓣边缘流转的竟是萧护法生辰八字的金纹。
街道两侧的排水沟突然涌出黑水,水中浮沉着陈氏幼童苍白的脸。
朱逸尘趁机跃上房梁,却在瓦片上踩到了黏腻的物体。
月光照亮他的靴底,那是半片正在融化的窥天蛊复眼,眼瞳里映着苏瑶在客栈捏碎玉佩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