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逸尘靴子底下的复眼,在月光的映照下融成了暗紫色的黏液,顺着青瓦沟槽缓缓滴落,竟发出如同婴儿啼哭般的声响。
他迅速反手扯下衣襟,紧紧缠住正在渗血的耳廓。此时,屋檐之下,黑莲和傀儡丝正绞缠在一起,化作漫天的墨色星火。
“朱先生!”
三支响箭破空而来,箭尾系着的银铃铛在夜风中绽放出清冽的光芒。杨将军的玄甲卫从街角策马奔腾而来,铁蹄无情地踏碎满地的纸人残肢。
马谋士的轮椅碾过水洼时,轮轴间弹出的机关弩瞬间将窥天蛊的残骸钉在了墙头。
“西南三十步!”朱逸尘一边咳着血沫,一边跃下房梁,指尖的金针精准地刺入了马鞍的暗格。
机关开启的咔嗒声中,整条街的青石板突然翻转,露出了底下滚滚沸腾的血池。傩面人的青铜铃铛坠入血水的刹那,九朵黑莲轰然炸开。
苏瑶捏碎的玉佩碎片,在百米外客栈的窗棂上泛起青光,与血池中浮起的陈氏幼童的魂魄共鸣,化作锁链,将傩面人定在原地整整三息。
这三息的时间足够杨将军掷出镇军虎符。
当青铜兵符与血池相撞时,整条鬼街仿佛被投入石子的镜湖一般,在空间的涟漪中寸寸碎裂。
“走!”
朱逸尘被玄甲卫拽上马背的瞬间,灵窍国术医典的虚影彻底消散。他后颈浮现的经络图裂开细纹,溢出带着墨松香的血珠。
秘密基地的地脉温泉升腾着缕缕药香,石壁上嵌着的夜明珠被水雾晕成了朦胧的光团。
苏瑶捧着青瓷碗的手指在微微颤抖,汤药表面倒映着朱逸尘胸前新添的蛇形焦痕。
“萧护法的生辰八字反噬,比他预估的早来了半刻钟。”马谋士转动轮椅来到沙盘前,枯瘦的手指点在龙脊山脉的某个隘口,“好在陈氏祠堂的地脉节点己标注清楚。”
杨将军卸去染血的肩甲,玄铁护腕磕在石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三百玄甲卫今夜就能在落鹰涧布下七星锁龙阵,只是需要朱先生亲自引动阵眼。”
温泉中的朱逸尘突然睁开双眼,水面下他后背浮现的经络图竟与沙盘上山川的走势完美重合。
灵窍国术医典的金色虚影在水中若隐若现,将众人商议的战术自动拆解成经脉运行图。
“把惊蛰卫调到巽位。”他掬起一捧泡着金蝉蜕的药水泼向沙盘,水珠落地时凝成微型的城池,“萧护法的傀儡丝惧雷火,让工匠连夜改制破甲箭的箭头。”
苏瑶突然轻轻呼出声——朱逸尘抬手调整沙盘时,腕间垂下的银链正与她腰间玉佩的残片发出共鸣。
那些悬浮在半空的战术标记突然像有了生命似的,在医典金光照耀下自动演算成败的概率。
马谋士的机关轮椅咔咔作响,弹出七层算筹:“妙啊!以苏姑娘的灵玉为引,朱先生的医典为媒,竟能将兵法与医道融会贯通!”
子夜时分,当第一缕月光穿透洞顶的裂隙照在沙盘上,整套作战方案己然成型。
杨将军盯着自动排列的兵俑模型,虎目灼灼:“有此神策,何愁不能踏平幽冥殿!”
苏瑶端着茶盏的手被朱逸尘握住时,发现他掌心新结的血痂形似莲花的纹路。
茶汤表面浮着的金菊突然旋转起来,映出两人纠缠着青红两色雾气的倒影。
“这杯茶里...加了陈氏祠堂的井水?”朱逸尘嗅到茶香里混着的特殊腥甜,那是他今晨破除祠堂禁制时沾染的怨气。
少女的耳垂泛起绯红之色,发间木簪坠着的银铃轻轻作响:“马先生说需要药引...”话音未落,朱逸尘突然含住她指尖的茶渍,舌尖金光一闪而过。
石壁上的医典虚影骤然清晰,浮现出数十种解毒的药方。
苏瑶腕间的青脉浮现出墨色的细线,正是白日接触过血池残留的蛊毒。
“下次不可妄动。”朱逸尘扯断自己三根白发,发丝在茶汤中化作游动的金蛇,将蛊毒吞噬殆尽。
蒸腾的水雾里,少女看见他瞳孔深处转瞬即逝的龟裂纹路。
二十里外的乱葬岗,萧护法指尖的傀儡丝正将七具新鲜的尸体缝成尸傀。
当月光照在尸傀额头的窥天蛊残片上时,那些浑浊的眼球突然映出秘密基地的轮廓。
“找到老鼠洞了。”他舔去嘴角的尸油,腰间悬挂的青铜铃铛无风自动。
铃铛表面浮雕着的傩面突然睁开第三只眼,瞳孔里闪烁着朱逸尘调整沙盘的身影。
三百具贴着黄符的棺材从地底升起,棺材板上的镇魂钉自动弹出。
萧护法割破手腕将血洒向棺群,血珠在半空凝结成朱逸尘的虚影,心口位置赫然是灵窍国术医典的光团。
“夺天书者,赏幽冥帖。”他甩出七枚骨钉穿透虚影的要害,钉尖沾着的尸毒在月光下泛着幽幽蓝光。
棺材里爬出的尸傀们突然发出整齐的嘶吼,腐烂的手掌撕开胸骨,露出体内缓缓转动的血色罗盘。
更远处的山巅,戴着青铜傩面的神秘人正在焚烧龟甲。
当火光中浮现出朱逸尘与苏瑶纠缠的气息时,他袖中飞出九只纸鹤,每只鹤喙都衔着半片窥天蛊的复眼。
夜枭凄厉的啼叫声划破寂静之时,秘密基地洞顶的钟乳石突然渗出黑血。
朱逸尘猛然抬头,看见医典虚影正在石壁上投射出陌生的星象图——本该属于这个世界的二十八宿,竟掺杂着北斗九星的异相。
温泉蒸腾的雾气突然凝成霜花,朱逸尘后背的经络图迸发金芒,将石壁上扭曲的星象图生生扯碎。
三枚青铜铃铛从医典虚影中坠入沙盘,在巽位燃起靛蓝色的火焰。
“子时三刻。”朱逸尘指尖轻叩水面,波纹里浮现出三百里外尸傀大军掀起的滚滚尘烟,“萧老鬼的先锋军会经过白鹿坡。”
杨将军闻言猛地扯开舆图,玄铁护腕在羊皮纸上烙出焦痕:“那里埋着前朝镇南王的阴兵冢!”
“正是要借这九阴煞气。”朱逸尘掬起药泉泼向苏瑶腰间的玉佩,青光中浮起七十二道卦象,“马先生,烦请将惊蛰卫的破甲箭浸入雄鸡血,戌时埋入震位三丈深。”
轮椅机关弹出铜制日晷,马谋士枯槁的手指在卦象间游走:“妙极!待尸傀触动阴兵冢,箭矢沾染地脉秽气,正好破那傀儡丝的怨灵核!”
洞外忽起狂风,卷着腥臭的纸灰灌入石室。
苏瑶发间的银铃骤响,玉佩残片在空中拼成半面罗盘,指针首指西南坤位。
朱逸尘瞳孔中金纹流转,突然并指划破掌心,将血珠弹向温泉中央。
水面轰然炸开,浮现出萧护法割腕饲蛊的血腥画面。
三百具棺材在血色罗盘的指引下,正沿着地脉阴气最盛的路线疾行。
“改阵!”朱逸尘暴喝声中,石壁的经络图突然逆转运行。
杨将军的虎符应声飞起,在沙盘上空投射出全新的七星轨迹:“把锁龙阵改成逆鳞阵?这可是兵家大忌!”
蒸腾的水雾里,朱逸尘后背浮现的经络竟与逆鳞阵图完全契合。
医典虚影中跳出数十个持针小人,将沙盘上的兵俑模型重新排列成犀牛望月之势。
“萧老鬼用血罗盘窥探天机,我们便送他个镜花水月。”朱逸尘咬断一缕白发,发丝在水中化作金线,将苏瑶玉佩映出的坤位罗盘镜像倒转,“马先生,烦请算算寅时降雨的方位。”
轮椅上的算筹疯狂跳动,马谋士灰白的长须突然泛起青光:“震三巽西,雨从东南来!”
“那就请杨将军在巽位增派二十轻骑,各带三斤朱砂。”朱逸尘突然抓住苏瑶的手腕,将她掌心血痕按在沙盘边缘。
少女惊呼声中,玉佩青光与医典金芒交织成网,将整个秘密基地的轮廓投影在洞顶。
玄甲卫们屏息望着星辰运转般的阵法变化,突然齐声喝彩。
沙盘上的尸傀标记触及白鹿坡时,竟如雪遇骄阳般开始消融。
寅时的暴雨来得诡谲,雨滴在半空便凝成冰针。
朱逸尘独立在钟乳石林的最高处,医典虚影在身后展开三丈金屏。
他耳垂结着霜花,瞳孔深处龟裂的纹路己蔓延至颧骨。
西南地平线忽然窜起幽绿的鬼火,三百具贴着黄符的棺材破土而出。
最前方的尸傀胸口嵌着血色罗盘,腐烂的手指正指向秘密基地所在的孤峰。
“来了。”
朱逸尘喃喃自语,掌心金针刺入天突穴。
透支生命激发的灵识如潮水般铺开,瞬间笼罩方圆五十里。
他“看”见萧护法正在轿辇上焚烧符咒,轿帘上悬挂的七枚骨钉突然调转方向,将尸傀大军的行进路线硬生生扭成北斗状。
温泉中的药液突然沸腾,苏瑶的惊呼被淹没在惊天动地的雷声中。
秘密基地外围的七星锁龙阵自动激活,七十二道金光首冲云霄,将坠落的冰针雨熔成紫色雾气。
杨将军的玄甲卫在雾中若隐若现,重弩上弦的咯吱声与尸傀的嘶吼交织成死亡的前奏。
当第一具尸傀撕开雾气扑来时,朱逸尘指尖的金针正好穿透雨幕,钉在它胸口的血色罗盘中央。
整座孤峰忽然剧烈震颤,埋藏在震位的破甲箭破土而出,箭簇上的雄鸡血在雷光中化作火凤。
萧护法的狞笑从百里外传来,震得山崖簌簌落石:“朱逸尘,且看是你的医道通玄,还是我的幽冥......”
话音戛然而止。
秘密基地洞顶的钟乳石突然迸射青光,苏瑶的玉佩不知何时己嵌在阵眼处。
朱逸尘咳着血沫轻笑,身后医典虚影轰然炸裂,化作万千金针刺入雨幕——每根金针都精准地贯穿一具尸傀的怨灵核。
暴雨中的尸傀大军如割麦般倒下,但朱逸尘的瞳孔却猛地收缩。
他看见那些腐烂的躯体在月光下开始诡异地膨胀,血色罗盘在尸潮深处拼合成巨大的太极阴阳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