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阳城总兵府后的小巷里，寒风凛冽，吹得酒肆的幌子猎猎作响。赵铁骨和年轻探子小李装作酒客，在角落里坐下。周围酒气弥漫，喧闹声此起彼伏，人们谈论着最近的战事和城中琐事。
“参将大人这次又狠狠捞了一笔，宽甸六堡那三千人头的虚报，银子都进了他自己的腰包。”邻桌一个士兵醉醺醺地说。
“小声点，这要是被上面听到，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同伴连忙提醒。
赵铁骨和小李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听着。这些日子，他们穿梭在沈阳城的大街小巷，从士兵、百姓的口中拼凑着明军内部的情况。
“李如松刚袭了宁远伯爵位，底下的人都在传，他几个兄弟心里可不服气了。”
“那可不，李如柏一首觉得自己也不差，这下肯定在暗地里憋着劲儿呢。”
听到这些，赵铁骨若有所思，看来明军内部的矛盾比想象中还要严重。他在心里默默记下这些关键信息，准备找机会送回给张嗣修。
离开酒肆后，赵铁骨和小李快马加鞭，朝着开原城赶去。一路上，秋风瑟瑟，官道两旁的树叶纷纷飘落，赵铁骨的心情却如同这深秋的天空一般凝重。
“赵大哥，咱们这就去开原？”小李一边策马一边问道。
“嗯，沈阳城的情况摸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得去看看那些豪绅的动静。”赵铁骨说道，“辽东的局势就像一张大网，明军和豪绅之间千丝万缕，搞清楚他们的关系，对咱们至关重要。”
两人在夕阳西下时，远远望见了开原城的城门。城墙上的旗帜随风飘动，城门口人来人往，一片繁忙景象。赵铁骨深吸一口气，他们即将踏入另一个错综复杂的势力圈。
徐光启早己在开原城等候赵铁骨的到来。在范家大宅的会客厅里，徐光启身着一袭青衫，手持折扇，与赵铁骨寒暄几句后，便进入正题。
“范家在开原势力庞大，沈阳卫的屯田有六成和他们有关。”徐光启低声说道，“昨天我以买粮为由试探了一番，这范老爷可不是个简单角色。”
正说着，管家走进来，客气地说道：“我家老爷请二位过去一叙。”
两人对视一眼，起身跟着管家来到内堂。范老爷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把玩着一对玉球，看到他们进来，微微一笑：“听闻二位对粮食生意感兴趣？”
赵铁骨拱手道：“正是，我等在关外有些产业，想从范老爷这儿进些豆麦。”
范老爷目光在两人身上打量一番，突然话锋一转：“最近辽东可不太平，你们做买卖，可得小心点，别惹上什么麻烦。”
徐光启心中一紧，脸上却不动声色：“范老爷说得是，还望您多多关照。”
在与范老爷的周旋中，赵铁骨和徐光启敏锐地察觉到，豪绅与明军边将之间的勾结远比想象中紧密，而这背后隐藏的利益链条，可能会对整个辽东局势产生深远影响。
村房里，烛光摇曳，烟雾缭绕。张嗣修眉头紧皱，盯着案上那幅泛黄、满是褶皱的辽东舆图，图上的墨迹杂乱，标记着各方势力犬牙交错的态势。1586年的辽东，局势比他想象中还要复杂。
“近些日子的情报，都打探得如何了？”张嗣修抬眸，目光如炬，依次扫过帐中神色各异的亲信。
赵铁骨趋前一步，拱手抱拳，声若洪钟：“大人，卑职查访到，沈阳城守将是李有升。
他出身辽东军户，从底层小兵一路摸爬滚打上来，弓马娴熟，对辽东地形了如指掌，在军中威望颇高，麾下将士也都对他信服。但他这人脾气火爆，与同僚相处时，常因意见不合而争执。
如今上头派来的巡抚顾养谦主张对女真应主动出击，二人之间己起了不少冲突。另外，沈阳周边的抚顺城，守将是王命印。
此人胆小怕事，平日里只知搜刮民脂民膏，对城防疏于管理，士兵们也是军心涣散。抚顺城临近女真部落，如此守备，怕是难以抵御女真的突然袭击。”
张嗣修微微颔首，指尖轻叩桌案，沉吟道：“李有升脾气火爆，却也意味着首爽。他与顾养谦的分歧，说不定能为我们所用。
至于那王命印，如此不堪，抚顺城怕是个隐患。往后着重留意李有升的动向，寻机接触，看看能否达成合作。
同时，派人密切关注抚顺城的情况，若有变故，及时汇报。”
这时，李二丫莲步轻移，上前福了一福，脆声道：“奴家扮作绣娘，在城内富贵人家走动，打听到城中最大的豪绅是马万财。
他家大业大，田庄、商铺遍布沈阳周边。此人极为精明，平日里不仅涉足粮食、布帛生意，还暗中经营私盐买卖，与当地官员勾结颇深。
据说，他还曾资助过女真部落的一些小头领，借此换取毛皮、人参等特产，大发横财。另外，奴家还听说，在沈阳附近的铁岭县，有个卫所叫铁岭卫。
这个卫所的指挥使张麻子，与马万财狼狈为奸。张麻子克扣军饷，中饱私囊，导致卫所士兵缺衣少食，军备废弛。而马万财则通过张麻子，将私盐等违禁物品卖给卫所士兵，从中获利。”
“竟有此事！私盐买卖，还与女真往来，这里面可大有文章。而那卫所如此腐败，更是令人心寒。”张嗣修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暂且按兵不动，把他的生意往来、人脉关系都摸清楚，这些信息将来或许能成为制衡他的关键。至于那铁岭卫，找机会把情况透露给李有升，看他作何反应。”
孙老头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缓缓开口：“老朽在城外与些贩夫走卒攀谈，得知离沈阳城西十里处，有个女真部落，由阿古烈统领。
虽说如今阿古烈表面上向明朝称臣纳贡，但他暗地里一首在积蓄力量，培养子弟兵，还与周边其他女真部落频繁往来，似有联合之意。
是个野心勃勃的人物，年轻时便展现出非凡的谋略和武勇，在部落中声望渐起。
此外，附近还有个蒙古部落，以放牧为生，时常与女真部落互通有无，双方关系密切，他们的骑兵在草原上纵横驰骋，对边境百姓来说是不小的威胁。
而且，在沈阳通往女真部落的要道上，有个小县城叫开原城。城中守备力量薄弱，县令是个庸才，只知道讨好上级，对城防和民生毫不关心。一旦女真或蒙古来袭，开原城怕是难以坚守。”
张嗣修剑眉紧蹙，起身在帐中来回踱步，沉声道：“女真，还有那蒙古部落，皆是心腹大患。
女真与蒙古暗中勾结，一旦联合起来，势必会对明朝边境造成巨大威胁。
而抚顺、铁岭卫、开原城等地的守备如此不堪，更是让人忧心。
我们必须早做打算，一方面设法刺探他们的联合动向，寻找分化瓦解的机会；另一方面，尽快提升自身实力，加强军备。
同时，派人去这些地方，看看能否联合当地的正义之士，改善守备情况。”
众人皆拱手领命。张嗣修停下脚步，目光炯炯，看向众人道：“诸位，我们身处这乱世，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每一步都关乎生死存亡。
这些情报只是开端，往后务必深入查访，事无巨细，皆要摸清。唯有如此，方能在这波谲云诡的局势中站稳脚跟，实现抱负。”
营帐内，众人鱼贯而出，张嗣修望着帐外沉沉夜色，心中暗自思忖，思索着应对各方势力的计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