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果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笑了起来。笑阿德南的愚蠢和他不自觉所透露出的恶。
“我是真觉得她们可怜。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狮子老虎，即使你不是它们一样不妨碍与之产生共情。她们是天空翱翔的小鸟啊，却被认为的折断翅膀关进笼子。久而久之便以为自己成了被人圈养的走兽。生活的唯二两件事就是讨主人欢心和抢夺其他鸟儿的食物。因为只有如此她们才能活下去，失去主人的宠爱下场只有被转卖和死亡。没有人教她们尊严与人格，只教她们如何作为奴隶和宠物活着，她们甚至没有站起来的权力，更不用提读书和进入大城市。难道不可怜吗？”
祁果还有很多长篇大论的话想说。比如，拉维耶其实还是条宠物狗或者是更高一级奴隶罢了，即使有再高的地位本质依旧没有变。但她不敢说，害怕被打。她没恐惧关心阿德南是否听懂了，毕竟在这里，所有的男孩都被灌输“女性是比男性低一等的动物，她们甚至不算为人”这一概念，接受这种意识教育的阿德南能听她哔哔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你说的或许不错。”
祁果诧异地向他看去，阿德南以同样回敬。而后，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就到这里。”
祁果抬头看了看天上太阳的位置，还稳稳地挂在西南方，“可是现在还不到四点。”
“那也不早了。回去吃点东西就去睡觉。这是命令。”
这是她目前为止听到过的最无厘头的命令。“报告长官，如果睡不着怎么办。”
“那就只能吃安眠药了。”
“那就拜托您给我准备安眠药吧！”
阿德南恼火的踢了她小腿骨一下，在祁果倒吸冷气的声音中，他厉声道：“现在马上给我跑步回去！向后转——”
……
今天的晚饭有烤肉、无花果和骆驼奶酪。
骆驼奶酪属实不是一个好吃的东西，于是全给了美洛蒂。但后者只吃了几块就不吃了，祁果不解，她便说是要保持身材，吃多会长胖的。
祁果看了眼她的丰乳，心想也是，狂吃海塞可得不到那样魔鬼的身材。祁果低头看了看自己丘陵一样的胸脯，她又捏了捏自己的肚皮和屁股，前者没有肥肉倒是好事，而后者也是同样的没料。不禁叹了口气。
这些小动作都被美洛蒂看在眼里，她嬉笑着说：“你太瘦了，应该多吃些骆驼奶补一补。”
祁果摆摆手说，不用了，就让她继续干瘪下去吧：“这种东西就是天生丽质。比如说胸小就是遗传的。我母亲胸就是很小……我们为什么要说这个？！”
美洛蒂一脸无辜。
祁果烦恼的挠挠头皮，她肯定吃太多温饱思了。她边嚼着烤肉边跳进木桶，让美洛蒂使劲给她搓灰。美洛蒂也不嫌脏，就像给她扒皮一样搓下厚厚一层。就这种情况搓澡巾都不好使，得用砂纸。进五六分钟，水面就飘起了一层油脂和黑灰皮屑——这比她第一天进村的时候好多了。
“再给我打盆水去。”
祁果匆匆忙忙把自己的身体冲干净，然后躺在床上争分夺秒的睡了过去。
托阿德南的福，她这几天的睡眠质量都棒极了。天还没全黑，房间里就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阿德南到的时候美洛蒂正在洗祁果换下来的衣服，洗下得水又浑又脏还带着一盆底的沙子。看到阿德南过来她急忙站起来，一双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蹭着。她接过阿德南扔过来的东西，展开一看是村里男孩子穿的迷彩服。给祁果穿的话，长短看起来还行只是明显有些肥了。
阿德南说：“抓紧时间给她改一下，明天要用。”
“是。”
“她人呢？”
“在屋里睡着了。”美洛蒂拿了衣服就急急忙忙往屋子里跑，改衣服不是大工程就是怕改完了她就没机会睡觉了，“您要进去看看吗？”
阿德南只在门口张望了一眼，摇了摇头，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嘱咐一句：“要快。”
“是。”美洛蒂看着男人的背影，又看了看逐渐暗淡的天空，女人的直觉让她愈发不安。
……
临晨四点半，祁果准时醒来。她听到外面很乱，喊道：“美洛蒂，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
没人回答。
一时间祁果有些不大适应。接着她就看到被改过的迷彩服和胶鞋。美洛蒂的手艺不错，跟原装生产的一样。她边纳闷美洛蒂大晚上跑哪里去了，边去洗脸。她往外走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就看到一堵墙立在门口。抬眼一看，不是别人，是阿德南。
“起了?这么早。本来还打算叫你起床。感觉怎么样？”
祁果抹了把脸尚未干的井水，说：“不赖。”
阿德南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带好装备，我们走了。”
祁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有一件防弹背心、一把步枪和一盒子弹、一柄匕首、两个手雷和一个水壶。她二话不说解开外套把防弹背心穿在里面，说：“我们要去哪？”
“向西转移。”
“西？”祁果盘起碍事的头发，“再往西就是尼克宾的国界线了吧。”
“那一直都是我们的地盘。”
“……我知道了。”祁果心里乱糟糟的。她不知道阿德南为什么要提前转移，但如果是因为苏芊的话，对她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坏事。阿德南见她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眼神愈发深沉，单手捏住她的下颌说：“怎么？不想走吗？可以，留下来给美洛蒂作伴怎么样？”
祁果心中一跳。什么作伴？作什么伴？她惊恐的咽了口唾沫，加快了速度。开玩笑，要她嫁给那个黑乎乎的老男人还不如来的饮弹自尽痛快。
阿德南恶意的笑着。他第一次见到祁果又惊恐又嫌弃的表情，有意思极了。
背上步枪拿上水壶，祁果终于忍不了了，说：“别笑了，恶心死了。”
“……”
“我是说埃弗拉村长，那个老男人。”
“可是村里的女人都觉得他挺英俊的。”
如果只看身材，埃弗拉确实是个猛男。但很遗憾祁果是条颜狗，她对长了络腮胡子满脸横肉的三十六七岁的凶恶男人丝毫没有兴趣。
“请不要再恶心我了。”她说。她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她一点也不想跟美洛蒂及她的姐姐们抢男人。
村口，埃弗拉村长及他的妻子们送别了他们。当然，美洛蒂也在。祁果看到她在人群中偷偷抹着眼泪，心里一阵不舍。这个皮肤黑亮身材妖娆的女人，这个给她做饭服侍她近半个月的女人，这个唯一会对她露出笑靥与她聊天的女人，这个与她结下深厚友谊的女人……祁果热泪盈眶。她多想再去抱抱这个温柔的女人，而她只能高声说：“有缘再见——”
这次他们有了代步工具——几辆改装过的军用吉普，虽然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但是没想到性能竟然不输给新车。
白哈艾丁在西边国界线上建了新的基地，那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祁果就坐在阿德南的副驾驶上。新生的太阳让整个驾驶室变得金光闪闪，阿德南的眼睛也被然生了金色。他或许真的是一位帝王，但她永远不会是他的妃子、臣子或是臣民。即使她端着他给的步枪，外面披着象征叛军的黄绿色迷彩制服她的心也远在大洋彼岸。她的心属于她的父母、爱人，还有挚友。
永远，永远。
“祁果。”
祁果抬起头。
“我以为你睡着了。”
“怎么会，我精神抖擞。”
阿德南最喜欢她这副不卑不亢的样子，就像此时东方金色的太阳一般，太惹眼了。他愉快地笑了笑，仿佛自言自语地说：“奇怪，他们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祁果不知如何回答，她选择了沉默。但她可以感觉到阿德南雷达一样的视线意味不明的在她头顶徘徊。她抬起头问：“怎么了？”
“没什么。”
路上，像埃弗拉村的村落还有很多。区别是他们没有武装力量，或者说可以组成武装力量的青壮年男子都跑了出去，只剩下老弱病残等待死亡。战争让此处变成死地，小型啮齿动物占领了这里。
村里，除了做饭用的铁锅之外，其他的全完蛋了。在敞开的门中，一个衣衫不整重度腐败的女尸呈大字型躺在屋子里。她的下巴脱臼了，呈现出正常人根本无法达到的角度，下身糜烂一片惨不忍睹。时间和高温让她的尸体腐败，蛆虫老鼠加快了她的白骨化。她死前受过非人的折磨，死了动物们也不会放过她。她浑浊凹陷的眼睛空洞地盯着破败的屋顶——死不瞑目呢。
两双一大一小的胶鞋跨过人形走向里屋。祁果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滋味，没有恶心反感，也没有痛苦悲伤，只一丝悲哀和无奈……还有自我唾弃。
因为她正跟凶手们并肩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