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山村太小,以至于叶清明做好这个决定后的两天,便和不再找人的消息一起被传了开来,只你传我,我传你之下,却慢慢地变了味道。
有的人同情刘山一家的遭遇,说收留了两个白眼狼,结果住了快一年,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
也有人开始说这其实就是刘山一家子的计谋,人其实根本就不是不见,是他们小题大做。
更有甚者,说得更加离谱,连谋财害命之类的言语也开始冒芽……
然而,对这一切,刘家人皆是闭口不言,任由他们红口白牙。
不是不愿去争上一争,辩上一辩,只是觉得没有争辩的必要了,毕竟便是争赢了又如何?辩输了又如何?那两个人还会回来了吗?
真相到底是什么,连他们都不知道,又何必去成全别人看热闹的心思?
不过也并非所有的人都是看着热闹,茶余饭后当作笑话说道,就如同这世道,便是众人皆醉,也有人不愿沉沦。
“帮我把这个拿下。”指了指对面桌子的一只杯子,叶清明朝站在自己身后,已经喋喋不休了一上午的人道。
“你真的要去吗?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林旦挠了挠头发,将叶清明要的东西递了过去,脸上的表情颇为懊恼。
他来了半天了,嘴巴都说干了,怎么就不见这个人回应自己一下呢呢?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好歹他也是过来关心她,不说两次她家要找人自己都出力了,便是同学,也可以说道说道的吧?更何况,他还是也是她的同桌呢!
“有什么好考虑的,又不是结婚。”叶清明嗤笑一声,绕开他到他身后又拿了一块帕子。
“结婚……”林旦呼吸一窒,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已经听了一上午这样的话了,他说东,她扯西,好像对牛弹琴一样!
可是当叶清明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将目光朝屋里的另一个方向看去——陈美正帮叶清明在叠衣服。
“好了吗?”叶清明走过去,看着那些整整齐齐而且已经装好袋的衣服点了点头,“谢谢。”
“客气什么啊,又不是什么难事。”陈美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你们怎么一起来了?”叶清明也不再客气,接过衣服继续问道。
“我们……”
“路上碰到了,就一起了!”陈美正要说,被却林旦着急忙慌地抢了先,像是唯恐被发现什么似的。
“哦,那还确实挺巧的。”挑了挑眉头,看着这个刚刚还站在离陈美五米开外距离的人冲了过来,叶清明的心里多了几分了然。
有的东西,其实无论怎么藏,都是藏不住的,便是藏在了心里,也会顺着眼神流出来。
“其实我也想问,你一定非要去县城不可吗?”看了一眼林旦,对比起对方的不安,陈美的眼神倒是十分的坦然,继续将没有得到回应的问题问了出来。
叶清明想,如果是在职场上,陈美一定是一个大杀四方的主儿,做事情有魄力,又有韧劲。
就譬如此刻,明明看出来了她是不想回答,但是她这么一问,她却想躲都躲不了。
“你也想去吗?”叶清明眨了眨眼睛,挑眉道。
“我倒是想。”出乎意料的,陈美居然点了点头。
叶清明愣了一下,不等她说话,站在一旁的林旦便着急忙慌的开了口,“那,那我也去!”
那模样,像极了一个为保护媳妇而奔向前线的战士。
“你们这是干嘛啊?”嗤笑一声,叶清明眸子里闪过一抹古怪,“你们两个跟我过去算怎么回事?要去你们一起去,别拉上我!”
戳不戳破这层玻璃纸是他们的事情,可是这碗送到自己面前的狗粮,她还是有能力拒绝的吧?
“谁,谁要和他一起去啊!”听到这句话,刚刚还被叶清明觉得可以在职场上大杀四方的人,突然间红了脸,将头别了开去,“你胡说什么呢。”
“那你们跟我过去干嘛。”转身继续收拾要带走的东西,刚刚的事情就如同一个插曲,并没有在叶清明的心里溅起多大的水花。
“清明,我……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深吸了一口气,陈美咬了咬牙,走到她面前,“你带我去吧。”
她有种直觉,这个让她从二班去到一班,让所有人不可置信的女孩,一定能够带给自己想要的东西。
“陈美。”听出了对方话里的决然,叶清明有些吃惊,但是再联想到陈美的性格,便又觉得这似乎并不奇怪。
可是,她不想。
转过身,叶清明摇了摇头,“抱歉,还是不行。”
“为什么?”陈美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叶清明冷笑一声,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凭着她的心思不纯,目的不单?打着安慰她的由头却将自己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作响?
许是叶清明的眼神太过冷冽,陈美的脸色刹那间惨白了几分,嘴唇动了动,“我不是,我只是……”
“哎呀,你们这一个两个都是怎么了,陈老师说了,让我们过来就是帮你收拾东西的,你要去哪里脚长在你身上,我们还能够阻止你了?”林旦看不下去了,走上前一阵抢白道。
“陈老师?”叶清明挑了挑眉头,“他知道?”
“啊……是啊,本来他要一起来的,但是听说你要去县城,就说不来了,还说到时候跟你在县城里面见。”林旦的声音越说越小,也越来越郁闷。
他们都是担心、劝说,怎么陈老师又不按常理出牌啊。
听到林旦这么说,叶清明有一瞬间的愣怔,她不知道陈彦林对于自己的事情了解多少,但是在这一刻,她相信他是懂自己的。
“所以老师都这么说了,你们就不要再多问了。”轻笑一声,叶清明觉得自己的心情突然间轻松起来。
“我其实也知道你是那种十八头牛都拉不回的性格。”林旦白了她一眼,哼了一声道,不动声色地将还杵在原地的陈美拉到自己身后。
“这叫做,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将最后一件衣服装好,叶清明转身拍了拍手,深吸了一口气,“谢谢你们来送我。”
“你……”陡然间变换了的话题,让林旦差点儿没有转过弯来,嘴角动了动,好半晌才说出“再见”两个字。
叶清明就这样走了,没有谁能够拦住她的脚步。
她走的那天,刘秀禾同刘山一大早一同把她送到了镇里,看着她搭上了去县城的班车。
两天才有一辆的班车虽然摇摇晃晃,但还是很快就将人带离了视线,驶向了那个未知的旅途。
七月底的太阳到九点钟已经足够让人在外面站十分钟便汗流浃背,可是刘秀禾却还是觉得自己内心发凉。
刘山推着自行车,也低着头,最后两个老人互相看了一眼,深深叹了一口气。
“回去吧。”刘山道。
“好。”刘秀禾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声哽咽,手背擦过眼睛。
“阿姐,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挺好的。”刘山想,假如不是因为这件事情,自己这句话一定可以说得更有底气。
“我也没说不好。”点了点眼角,刘秀禾抽了抽鼻子,加快步子走在了刘山的前面,像是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似的。
刘山一愣,立马推了自行车飞奔回去,咬了咬牙道,“阿姐,你要是不放心,我就去把她给追回来!”
“追回来干啥?我为什么不放心?”轻笑一声,刘秀禾摇了摇头,“她都说了,自己要出去看看世界,有什么不好?”
连续的三个问题,让刘山哑口无言。
这句话是好,可是是真心的吗?这一串文字在刘山的嘴里徘徊了又徘徊,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心知肚明的事情,说出来又是为了去揭谁的伤疤?
叶清明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的车,只知道自己上车的时候太阳是斜的,下车的时候,太阳也是斜的。
一身的骨头在离开座位的时候就如同要散架一般。
这个时代的车站就如同一个简易的棚子,叶清明问了路边一个大爷,便朝他指着的方向走去。
其实她也不敢肯定自己问的方向是否正确,可是她也有那么一丝丝的渴求,渴求这个年代的人,有如她在老太太嘴里听到的淳朴善良。
而且……便是方向错了又如何呢?她本来就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何去何从。
然而,事情比叶清明想象中的要单纯许久,靠着老人家指的方向,很快便找到了一间旅馆。
进去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叶清明还被店员好一阵打量,问身份,问年龄,还问做什么的,大有一副不敢招待的意思。
好在叶清明稳着周旋了一下,最后花了二十四块钱成功的办理了三天的入住,不管是什么时代,总归钱还是要赚的。
将东西搬进房间,看着外面已经渐近黄昏的夕阳,叶清明轻轻地呼了一口气。
她只有三天的时间,三天后,她必须找到一份足够支撑自己到这里生活最少两个月的地方和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