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放晴,万里无云,凉风习习,草长莺飞,正是一年春日里最好的时期。
屋外的黄鹂鸟叫得格外欢腾,檐下已有燕子呢喃,刘秀禾将冬天的一堆衣服浆洗好之后,闲来无事索性搬了张椅子坐在院子外面晒太阳。
离上次那件令人糟心的事情发生已经整整过去一个月了,在这个月里,倒是发生了不少让人开心的事情。
譬如叶清明第一次全校考试得了第三名。
譬如她现在的班主任老师过来告诉她,这个孩子一定可以考上大学。
再譬如,之前那个二班的班主任问能不能让她回到二班去上课……
想到这儿,刘秀禾便觉得那件事情也就不算什么了,就当做是有缘无分吧。
不过,自家丫头也不见得配不上他,毕竟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定呢?
想到这儿,刘秀禾心满意足地眯起了眸子,身边的位置有点空,如果星河在就好了……
“今天邱成怎么又带着星河出去了啊?”目光投向在不远处的角落里敲敲打打的刘山,刘秀禾叹了一口气,“他没在家怪冷清的。”
“阿姐,你要说冷清,我手里这些是啥?分明是你没有乐子。”刘山抬头一看,心里便明了了,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如今的阿姐,不仅身体倍儿棒,便是心思似乎也回到了小时候,活泼欢喜了不少。
他虽然喜闻乐见,但是有时候却也被这些小孩子般的话弄得哭笑不得。
“你少来。”刘秀禾被这么一说,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想着反正没有小辈在,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你那叫做噪音,噪音污染懂不懂?跟冷清是两码事。”
“阿姐,这有区别吗?”直起身来,刘山望着刘秀禾,笑得那叫一个无可奈何。
有时候不知道叶清明从哪里学来的一些歪理邪说,偏偏他以为会最不喜欢的阿姐居然欣然接受。
想想自己小时候,但凡有点行差就错的说法行事,便是要被好一阵教训。
所以他也说不上这到底是一物降一物,还是自己不讨人喜欢。
不过现在这种日子过得,还真是不赖!
半个月前,周家兄弟又来了他这里,而且新签了今年的订果合同。只要不出岔子,就这一单,就抵得上他去年一年的了,这怎么能够不让他高兴?
但是有点让他想不通的是,那天他们来的时候,正好碰到明儿的老师过来家访,听到老师对明儿的评价,周家二弟不仅没有赞许,还一个劲的拉着他的手,说什么可惜了。
弄得他那叫一个满头雾水。
好在后来周家老大告诉自己,这是因为他们老二有想法让叶清明跟着一起去做生意。
对于这个说法,他倒是没什么念想,毕竟这不是他的事情,他多说也无益。
路子要怎么选,终究还是在叶清明的脚下。
但是他最终还是把事儿跟她说了。不过结果倒也没有意料之外。
这丫头,其实心里对自己的路子早就规划得门儿清,既然说了读书,就一定要读书,至于做生意嘛……什么时候不是做不是?
“没区别,没区别我天天拿个锣在你耳边敲敲打打,你试试烦不烦?”刘秀禾乜了他一眼,索性闭上眼,哼起小曲,不再理他。
刘山摇了摇头,对于自家姐姐这改变,愣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毕竟这不仅是自己乐见其成,里头多少还有几分他纵容的味道,再退一万步来说,哪怕他不喜欢那又能够怎么样呢?这可是他姐姐啊!
“星河,安排这么多,够了。”看着手里一沓厚厚的资料,邱成叹了一口气,目光有些复杂。
还有三个月,他们就要离开了。
这三个月,该是他为回去面对的未知认真布局的时间,而不是都花在叶清明的身上。
“这么多年都过了,不急于一时。”嗤笑一声,盛星河摇了摇头,摘下脸上的面具,挑眉道,“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离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没有。”听到盛星河这么问,虽然他没有具体的说是什么事情,但是邱成却是心知肚明,当即直接回答道。
“那就好,让人盯紧一些……”
“星河,他似乎真有点不对,他这个星期在收拾东西,好像大有一副出了门之后,便再也不回来的样子。”
盛星河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带了几分幽深,“何以见得?”
邱成似乎对于这个问题有点犹豫,但也只是刹那间,很快便将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有点像是在毁灭痕迹的样子。”
毁灭痕迹四个字一出来,盛星河的瞳孔猛然一缩,像是夜空中不经意间炸开的烟花。
看到盛星河的表情,邱成眸子里闪过一抹复杂,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我们先出去。”朝身边的人挥了挥手,等到屋子里的人都退了出去之后,邱成叹了一口气,留下一句“半个小时后回家”,便将这个空间留给了盛星河一个人。
毁灭痕迹吗?要是真的能够那么容易就好了?
可是偏偏,有的东西就像是被刻在了脑海里一样,怎么都去不掉。
活过的人,看过的场景,做过的事,就像是放电影一样,一幕一幕穿脑而过,一遍之后,便又一遍,循环往复。
最为可怕的便是,深夜的时候,它一帧一帧,缓缓地在脑海里呈现,越来越清晰,让你午夜梦回,再不复睡。
所以,有的东西,做过了就是做过了,有的人,活过了就是活过了。
不见了,不代表它消失。
除非……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她,知道她的人,也死掉。
盛星河走出这间屋子的时候,周身都散发着阴气,周围的人看了他脸上的面具一眼,一个个默默地低下了头。
“走吧。”邱成叹了一口气,跟在他的身后。
后面一群人,恭敬的低下了头。
“小昭,抱歉,那个人我还没有查出来是谁。”一拳砸在墙壁上,周永福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与痛苦,如同一头暴躁的野兽。
满墙的书,已经空了三分之二,少年蹲着身体,将几本书装进一个大的木箱子里,盖好盖子,这才缓缓起身,然后微微一笑,“福伯,没查出来就算了,反正我们还有两天就要走了,就当做是谁做了个恶作剧吧。”
“谁见过恶作剧这么开的?”周永福深吸一口气,上前将那装满了书本箱子提起来,咬牙切齿道。
一想到那天,他就恨不得将那个人揪出来大卸八块!
从小被大家捧在手心里的天之骄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屈辱?
“没事了,福伯,就当做是打消我去外面转转的由头吧,你不是之前就不想让我出去走走吗。”周昭倒是无所谓一笑,似乎已经忘记了那天发生的事情,还反过头来安慰周永福。
“这,这个怎么能够混为一谈呢?”瞪大眼睛,周永福“哐”的一声把手里的箱子放了下来,“我不管,这件事情我要是查不出来,我就不……”
“福伯,时间到了,我们就得走。”最后两个字,被周昭不疾不徐的声音给堵可回去。
嘴角抿了抿,周永福深吸一口气,最后拳头一捏,重新抗起地上的箱子,“那我也要找到最后一天!”
“福伯,这件事情不要太执着,我不会告诉父亲的。”看着周永福那誓不罢休的模样,周昭淡淡一笑,别开了眸子,继续整理起书本来。
听到最后一句话,周永福身体猛然一怔,看着他那不在意的模样,更是心里翻江倒海。
越是这样,他就越要找到那个人,否则他怎么对得起先生的信任!
真是没有想到,到最后的节骨眼上,居然出现这样的事情,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听到关门的声音,蹲在地上的少年突然站了起来,许是因为屋子里的光线太暗,少年眸子里的神色也少了几分温暖,带着某种说不出的压抑。
缓缓地闭上眸子,少年嘴角勾了一丝弧度,一如既往的角度,一如既往的恰到好处,就如同那精心排练了几千遍的戏剧动作,美艳不可方物。
可是那天的事情,他真的能够忘记吗?
“你是周昭?”那个人进来的时候,带着某种压迫感,明明和他差不多的身高,却偏偏在他说出第一句话来的时候,让自己觉得矮了许多。
这个人,带着某种盛气凌人的姿态,可竟是该死的有种浑然天成的错觉,就好像他本该盛气凌人,本该目空一切。
这是他第一次被人这么对着说话。
“我是。”他记得自己那天努力的让声音不抖,身体不颤。
他是周家人,怎么能被这样一个带着帽子面具的跳梁小丑吓到呢?
可是,那个人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一步一步朝他走来,而他却只能够一步一步地往后退,直到背抵上那坚硬的墙壁,冰冷的触觉投过衣服传进身体。
他转头看去,家里所有人都说功夫不错的周永福正被另一个带着面具的人狠狠地按在门上,丝毫动弹不得。
他觉得自己似乎经历了一个最大的笑话。
“很好。”那个人笑了起来,一张面具让他的声音听不出是年轻还是年老,昏迷之前,那个人在自己耳边一字一句地说:“希望你喜欢这种被人欺辱而无法反抗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