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女子的声音,整整齐齐从江氏大院传出。
江家祠堂大门敞开。
以江老夫人为首,女眷们井条有序走入祠堂。
长者捧起老祖宗江忠的灵牌。
最幼小的七岁孩童,抱起了年纪最小的江宴的灵牌。
江宴死时,才三岁。
江家十四郎江鎏,是江府唯一的男儿。
他带头,一手里拿着招魂幡,一手抱着两张灵牌。
一张是他父亲江靖驰,一张是长兄江起。
他目光坚定地望着漆黑的大院。
高墙外面飞来几片冥纸,落在他怀里的牌位上。
江鎏的耳边,回荡着那名长者留下的话:
“你就是江家十四郎江鎏?”
“你是何人?”
“渡你江家九族的人,渡你的人。”
“江鎏,我家主子愿给你江府指一条明路。”
“君要江家死,愚忠乃绝路,江府该拿起武器,让世人都明白。”
“这座江山,就是你们江家人拿性命在守着。”
“功高盖主,便盖主吧。”
“这福气是你江家应得,江氏受得起。”
江鎏眼眸垂落,手中的招魂幡“哗啦”坠落,很快,又立起了另一面幡旗。
那是他们江家军的旗帜。
后来改成镇远军。
燕帝也把代表着江家军旗帜的军旗,改成燕帝指定的图案。
江家军变成镇远军,不再只是江家军。
江鎏现在就是要告诉所有人,镇远军就是江家军。
南庆这座江山,是他们老祖宗和皇家墨氏先祖帝一起打下。
当初签订盟约,共享江山。
外患,由江氏来清。
内党,由墨氏来除。
墨江两氏只为老百姓谋一个盛世太平,谋一个家。
此乃盟约的初衷。
如今初衷不再,江氏守着的本心成为加速九族灭亡的根本,那这暴君,不忠也罢。
该让世人记起,江府后面堆积成山的累累白骨。
江鎏把鲜红的旗帜绑在背后。
走到江老夫人面前:“祖母,我还要老祖宗的牌位。”
“好。”
他要什么,江老夫人就给什么。
江鎏接过老祖宗江忠的灵牌,脚步坚定的走出江家。
后面的家眷跟随着江鎏的脚步,步伐整齐的走出江府大门。
光,穿透东边的云层。
少年的声音也穿透大街小巷:“江姝意,我是江忠,黄泉路上野鬼多,玩够就回家去吧,你的亲人在健康城等你。”
“江姝意,我是江卿……”
“江姝意,我是江勇……”
“江姝意,我是江铭……”
“江姝意,我是江瑜……”
“江姝意,我是江起……”
“江姝意,我是你父江靖驰……”
“……”
一声又一声呐喊,在街道回荡。
幽暗的长街,慢慢点起了灯火。
老百姓打开窗门,纷纷走出门外瞧看。
江家六百多口人,每人抱着一块牌位,排列成三队,整整齐齐的行走在大街。
所到之处,声势浩荡,震撼人心。
有个百岁老太太红着眼眶说:“是江忠吗,那是我们的骠骑大将军,是他救了南乡村的村民们,江忠大将军也回来了吗,我要出去看看骠骑大将军。”
“母亲,您慢着,我背着你去。”
“阿爹你去哪里?”
“阿爹去给江卿小将军点引路灯,让他能找到回家的路。”
“哥哥,我们也去点引魂灯吧。”
“好。”
越来越多老百姓加入招魂阵营。
他们招的不是江姝意的魂。
招的是他们曾经认识的将军之魂。
盼魂归来兮,盼与君再见,能报挽救一城一村一命之恩。
昏暗的城,燃起了一盏盏引魂灯,远远看去,就似一条巨龙伏在健康城内,好不热闹。
江氏族亲怀里抱着的每一块灵牌主人,随便拎出一块牌,都能编写成书。
看看谁还能抹灭江氏祖祖辈辈的功绩,谁还敢再按江家一个投敌叛国的罪名。
沉影迅速赶回队伍道:“主子,江家人去给江十三娘招魂了。”
顾琰之已经无心入睡,他端端正正的坐在马车里,问道:“情况如何?”
“江氏九族,请出了他们的老祖宗,又以老祖宗之名,替江十三娘招魂,引发百姓共鸣,泪目,向往所致。”
“说人话,什么叫向往所致。”
顾琰之轻啜了一杯茶。
沉影扯开嘴角一笑:“很多年长的老百姓,受过江家太祖的恩,带着一家老小点引魂灯,一起喊魂。”
“喊谁的魂?”顾琰之掀开窗帘,又忘了,他叫人把窗封死了。
他无趣的坐回软榻。
听沉影说:“喊江家列祖列宗的魂。”
低哧的笑声,从马车里传出,笑声不绝于耳。
下属们许久没听过顾琰之这么畅快的笑过了。
确实好笑,江家人还挺好玩的。
这时,笑声止住:“时辰到了,扶棺棂入城。”
“是。”
城门宵禁解除,大门“咯吱”打开。
镇远大将军棺棂第一个入城。
与此同时,三万将军回城的消息,迅速传入金殿。
“皇上,三万镇远军的棺材已陆续入城。”
“皇上……”这时,禁军统领沈岸樟脸色难看的走入金殿。
燕帝皱眉问道:“是不是鸣冤台有消息了?”
沈岸樟道:“是江家人,皇上,你去观星楼看看长街吧。”
“出了什么事?”燕帝不解。
百官纷纷低下头,谁都不敢第一个开口说话。
顾琰之这个奸臣不在朝堂,倒是叫他们有些不习惯了,以往这个出头鸟都是顾琰之当。
燕帝沉着脸,绕过龙案,快步走出金殿,登上观星楼。
观星楼是燕帝耗费了十年的时间,造成的最高楼。
可以观望宫外盛景,燕帝平日最喜欢来此处饮茶观星看风景。
然而今日过后,他就再也不喜欢这里了。
宫外的盛景,都是他人的,没一个是与他这个帝王有关。
城中百姓跟在江家人身后,呐喊江氏祖宗的魂。
他虽站在高,离的远,却也能隐约听到老百姓的呼声:
“请骠骑大将军再回人间看一眼吧。”
燕帝脸色大变,龙颜大怒。
转身,掀翻了旁边的桌椅。
身后的百官吓的面色铁青,纷纷跪下,谁也不敢第一个开口。
这时,鸣冤台又传来消息:“皇上,江十三娘苏醒了。”
燕帝回过神:“醒了?”
他冷笑了一声:“她醒来说了什么?”
“她说,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她不知道自已是怎么来鸣冤台,不记得做过什么说过什么话,只记得,她在沈府跟沈大公子拜堂成亲。”
“好,好哇,好一个……什么都不记得了。”
燕帝身子一晃,被身后凳子绊倒。
“扑通。”
“皇上——”
众臣眼珠子几欲瞪出,惊恐大叫。
皇帝从台阶一路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