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到,盖棺,起。”
棺盖快盖上,江老夫人突然冲到镇远侯的棺棂前,手紧紧抓住棺材,沉重的棺盖也重重的压了上去。
江家众人异口同声惊呼:“祖母。”
江鎏拔腿便冲上去,徒手抬起了棺材盖。
梅夫人则上前抱住江老夫人,把老夫人的手从棺材里抽出来。
可老夫人的手抓的很紧。
梅夫人怎么都无法掰开她的手指。
她心急如焚的安慰道:“祖母,祖父已经离开了,你不能一直留着他,让祖父无法入土为安呐。”
江老夫人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梅夫人安慰的话语,并未让江老夫人收手。
江老夫人看着被她的手撬开一条缝隙的棺材,豆大的泪珠无声落下。
梅夫人情急之下唤来方姨娘和几个姑娘们,却被江姝意推开了。
江姝意道:“开棺。”
方姨娘着急了:“不能开棺,不能再开,这个时辰是普渡大师算好的,可保江家后世家宅安宁,避退邪鬼。”
没有人同意江姝意的做法。
江鎏一个人,顶着百斤重的棺石。
不敢挪,怕挪一下,弄伤了自家祖母的手。
他就把自已整个手肘塞进缝里,为他的祖母腾出了一块空间。
江姝意生气:“我要开棺,把棺盖挪开。”
刚才那群盖棺的人,纷纷看向一旁的梅夫人和江氏族长。
真正主事的人不发话,他们怎么敢擅做主张,这种事情还是要家属商量好才能做。
开棺可不是小事。
梅夫人脸色很沉,看向了季如月:“三婶婶,你快劝劝他们。”
季如月已经从刚才的沉痛告别中,缓过神来。
她看向老夫人的手,江姝意的怒目,江鎏的苦苦支撑,季如月快步上前道:“让母亲再看父亲一眼。”
“可是刚才已经看过了。”方姨娘站在梅夫人身边,紧张的坚持着自已的立场。
季如月面色一沉:“看过了,就不能再看最后一眼吗?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来说话,来人,打开棺盖。”
银字女兵迅速走入灵堂,来到镇远侯的棺棂前,手指棺材板,缓缓往上抬。
却又有另一群女兵,手按压在了棺盖上。
江鎏猛地看向对面的女兵。
那是江氏长房嫡长子留下来的女兵,一直跟随梅夫人。
江鎏没想到梅夫人会那么执意:“嫂嫂,你为何要阻止祖母再看祖父?”
梅夫人皱眉:“时辰到了,你没看到祖母的手受伤了吗,若所有人都抱着看最后一眼的心思,都跑来看了一眼又一眼,那老侯爷和大将军还要不要入土为安了,三婶婶从前主掌大局,最让人省心,怎能在此事上如此糊涂,不帮着劝劝祖母便算了,还让阿弟妹妹们在此胡闹,这个家有三婶婶掌着,我也掌的,江氏男儿出殡乃大事,不是儿戏,你们都不要再闹了。”
都说,是人是鬼,日久见人心。
平日在掌家上,季如月多方迁就梅夫人。
只因长房都死绝,梅夫人年纪轻轻守寡。
老夫人心疼长房长媳,故而,梅夫人私下干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想到今日,梅夫人竟在小事上刻薄了江老夫人。
江姝意自问:好不容易救回来的江家人,都是死过一次的人,都是很可怜的人儿,谁说谁又必须迁就谁了。
她在沈府长大,逢年过节回府只是跟梅夫人打个照面,不与交恶。
祖母母亲也不常提。
可梅夫人不该得寸进尺。
今日哪怕撕开了那层纱,她江姝意也是最有资格发话的人:“我说开就开。”
她走到镇远侯的棺棂前,双手扶棺:“莫说祖母只看祖父最后一面,就是两面,三面都可以。”
她的力量不足轻重,但她用尽全力,为她的祖母和祖父再续一面之缘。
江老夫人见状,不想再继续激化矛盾,抽回自已的手,拉着江姝意道:“十三娘,不用了,你们放手吧。”
“祖母,你不必委曲求全,也莫要觉得这是一个麻烦,在场的每一个江家人,都是我江姝意救的,没有我,你们现在就是一个满身罪名的无头鬼。”
她声音冷冽,每一个字都重重的敲落在江家人的心中。
一双美眸冰冷的看向梅夫人。
梅夫人对上江姝意的眸子,不躲不避,从未将这个小女娘放在眼里。
她面容平静的移开视线,号施命令:“盖棺。”
又有一群女兵上前,双手重重往下压。
江老夫人与季如月都很震惊。
没想到梅夫人记仇记到现在,几年前的事情她至今怀恨在心。
双方剑拔弩张,形势紧张。
这时,一只黑猫跳落在棺盖上。
众人见状,大声惊呼:“黑猫。”
“黑猫多不吉利。”
梅夫人立刻拔剑砍猫。
可她手中的剑还未落到黑猫身上,剑就断成了两截。
石子不光弹飞了梅夫人的剑,还震开了梅夫人的女兵。
原本沉重的棺盖,“咯吱”一声挪开,露出了一张安详的脸。
江老夫人双眸微微睁大,快步走到棺棂前。
四周的江家人,纷纷跪下。
独独江姝意站在江老夫人身旁,扶着江老夫人。
黑猫早已跳下棺材,溜出灵堂。
江姝意转头看了看大院。
对面屋檐处,都是等候出殡送丧的家眷。
昏暗的角落隐隐显现一道人形的轮廓,却很快又隐入黑暗夜。
顾琰之的猫……
顾琰之……
“黑猫跳棺,不吉不利,江家要倒大霉了。”梅夫人冷冷地说,然后看向江姝意:“你以为我很稀罕你救我吗。”
江姝意脑袋像被闪电劈过,脑子一片“嗡嗡”作响。
梅嫂嫂的话是什么意思?
“阿姐,你的伤出血了。”江鎏的声音唤醒了江姝意。
她低头一看,孝衣上沾染鲜血。
季如月赶紧掀开她的衣袖,包扎带上已被血浸透,看起来触目惊心:“十三娘,先回内院处理伤口。”
“我自已会去找府医,阿娘留下来先看着祖母吧,这里还需要你。”江姝意拍了拍季如月的手,然后带上银铃银杏走出灵堂。
整个人浑浑噩噩,脑海里不停的回荡梅夫人刚才对她说的话。
好冷漠的女人。
快要走到垂花门时,顾琰之的黑猫又出现了。
它站在顾琰之曾站过的台阶上,两眼散发着绿幽幽的光,看了江姝意一眼,便转身慢悠悠地离开。
江姝意脚步一拐,跟着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