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燕帝不是装的,而是真的被太子气吐血了。
他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可脑子里却涌动着许多思绪。
这些思绪就像一根根蚕丝,结成一团蛹,怎么都弄不顺。
他苦心经营起来的势力,他的棋子,却因太子几句话而山崩地裂。
而他先前所下令的一切决策,都将被臣子和百姓质疑……
质疑他这个皇帝眼盲心瞎,竟看不清自已眼皮子底下的魔鬼,纵养的沈岸樟肆意掳杀忠良,欺压江氏妇孺。
如此下去,他这个皇帝就可以提前禅让了。
……
“轰隆隆。”打雷了。
大理寺,沈府众人全部下狱。
唯独江姝意没有受到牵连,因为小太子是真的慈悲,特意许她回家养伤。
婆婆许氏看到江姝意到来,如同疯子一般指着江姝意破口大骂:“我沈家哪里对不起你,供你吃,供你喝,给你锦衣玉食,你要什么给你什么,样样满足了你。”
“老太太把你当成宝贝疙瘩一样宠着、呵护着,这个府里你说一,府内下人不敢说二,给足你尊荣和地位,到头来我沈家竟养出了你这个白眼狼,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许氏愤怒如兽,面目狰狞的尖叫、谩骂。
什么世家贵妇,温婉端庄的沈夫人,此刻那张虚伪的面皮,一一被仇恨和怒火撕扯了下来。
而站在牢门外面的女子江姝意,平静地看着许氏发疯,就如同前世的许氏,在她死时头一晚,站在他们沈家昏暗的柴房外,端庄、冷静看着她江姝意发疯咆哮。
这些都是她婆婆教她的,手段也是他们沈家人教的啊。
可笑的是,做恶之人怎么把自已变成了无辜者,她干起杀人掠食,吞并江家一切的时候,不觉的“人在做天在看”,终有一日会有报应吗?
“你现在觉得,你们沈家人很无辜吗?”江姝意转头,看了看她身后那处牢房里的人。
许氏的对面,关着他的丈夫和儿子。
江姝意看着沈铮流的眼睛,又问:“你们无辜吗?”
沈岸山捏紧了拳头,咬了咬牙,目光亦是如毒蛇一般,冰冷入骨,却不愿回应江姝意的话。
至于沈铮流……
成王败寇,沈家被江姝意亲手送进诏狱一点都不无辜。
要说江姝意陷害了沈岸樟,那就大错特错了。
江姝意不但没有陷害沈岸樟,她还亲手扯出了谋算江氏儿郎的真凶之一。
所以,他们一点都不无辜。
但是,她不能跟顾琰之合作。
“离顾琰之远一点。”沈铮流道。
江姝意“呵呵呵”的冷笑了几声,前世亲手把她送到顾琰之床榻,现在又让她离顾琰之远一点,沈家人真是虚伪。
沈铮流看她笑,眉头紧蹙,情绪激动地说:“意儿,我没有别的要求,只要你离他远一点,你想要我的命,我都可以给你,就是别让他靠近你,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哈哈……”江姝意被沈铮流的一番话逗笑了。
她的手伸入牢房里,捏住了沈铮流的脸颊,高高抬起他的脸庞,让他看着自已,然后说道:“夫君,大家都在一个染缸里,你又何必说他黑,大家都不是好东西。”
江姝意摸了摸眼前这张温润如玉的外表。
他总是待她深情温柔,无微不至。
她从未怀疑过他,也从不知道一个人竟可以对着另一个人演一辈子戏。
突然,沈铮流握住了江姝意的手腕,把她拽到牢房门。
许氏看到这一幕,大声说道:“铮流,杀了她,沈家已经被她毁掉了,把她杀了为你祖母报仇。”
两人距离只隔着一道牢门。
沈铮流牢牢的抓住了江姝意的手腕,可江姝意从头到尾都没有挣扎过,她的神情太平静了,平静到让人发疯发狂,想让她回应自已,哪怕她伸手打他一巴掌,把他骂的狗血淋头。
可是,没有。
她眼里除了平静的恨意,再也没有更多的情绪,没有往日对他的爱意了。
怎么会这样。
“铮流,杀了她,快杀了她。”
许氏大喊大叫,现在杀江姝意就是最好的时机。
坐在沈铮流后面的沈岸山,站起来了。
沈铮流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下意识松开江姝意的胳膊,把她推的远远的,然后别开脸:“我会给你一封和离书,沈家诛连九族时必不会牵连你。”
许氏安静了下来。
她双手死死抓着牢门,双眼瞪的比铜铃还大,不敢相信沈铮流到现在还护着江姝意。
她不能接受:“沈铮流,你疯了吗?”
没有人回应许氏。
沈铮流累了。
江姝意是不屑。
沈岸山则在谋另一条出路。
……
沈铮流眼眸猩红,不敢再去看那双冰冷的没有一丝感情的眸子,克制压抑撕心之痛,对江姝意说:“对不起,媆媆。”
她还有个小名,叫媆媆(ruan三声)
那是沈家给她取的。
沈铮流最喜欢在情动时,抚着她的鬓,温柔地在她耳边唤她“媆媆”。
对不起这三个字,太轻了。
她可是拿一世成全了他们沈家的荣华富贵呀。
哪怕这一世,江家九族没有上断头台。
可她父兄的死,祖父的死,还有更多江家女娘、儿郎的死,都有沈家人的手笔。
那么多人命,怎能用“对不起”来两清呢。
江姝意往后退了一步:“我不会跟你和离的。”
沈铮流身子微僵,回头看她,心里说不高兴是假的,他以为她会想跟他和离的。
但是很快,他就看到江姝意眼底的戏谑。
沈铮流眼中刚泛起的一道光,又暗了下去:“为什么?”
“因为……”
江姝意扯下手帕,抵在唇边:“你是我的夫君呐。”
不对,这不是她不和离的真正答案。
沈岸山终于开声了:“江姝意,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们猜。”
“你是想拿到兴州的祖业掌舵权。”沈岸山道。
江姝意摇了摇头:“这只是其一,而且,兴州是你们沈家的地盘,你们不全盘托出,怕是连太子下旨抄家也未必抄的完,而我不跟夫君和离,自然是因为……”
她没有继续往下说,只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转身走向了乔莲的牢房。
乔莲坐在角落里,目光充满着仇恨,没有之前的怯懦。
江姝意与乔莲对视了一眼,就转身对许氏说:“婆母,你可知,老夫人临死前把兴州的掌舵权交给了谁?”
“谁?”
江姝意食指,指向乔莲。
一个把所有人都骗了的婢子才是沈老夫人精心培养的兴州掌舵人。
她,可不是一朵软弱无能的小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