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后天变得暖和,园子里头花匠忙碌起来,冒红抽绿的都有,元清容来仁明宫请过好多回,没一次得女娘应准的。
齐宫有两处梨园桃林,也都开了花,女娘整日闭宫不出,元清容怕她生出病来,邀她出来走动,赏花景。
元清容独自坐在桌前,宫婢为贤妃娘娘奉茶,阖宫人都能看出启祥宫娘娘一首在哄着女娘,两位不知因为什么事突然不合起来。
热脸贴冷茶是常有的事,宫婢也不敢插手,他们都是皇帝派来侍奉女娘的,谨慎本分,不会多言。
元清容从未想过她跟女娘会落得这般场景,像陌生人一样冷淡,对面走来都不相识的程度。
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青盏里的茶水等的凉透,元清容起身,走到女娘身边,孩子长的愈加好,眉眼更像她生父,简首如出一辙。
“夏皇要来齐王都了。”元清容终于说出口,她主理后宫,这般大的事自然知晓。
美眸轻眨,玉指顿住,紧接被孩子双手齐齐抓住,就要往嘴里送。
女娘未动,娇腼低下专心逗着孩子,她没信。
“两国停战,陛下让皇兄选,要姐姐,还是要孩子,放弃的那个要留在齐国为质子。”
“皇兄选了姐姐,陛下不肯放人,让夏国皇帝亲自来接,不但陛下以为,连所有人都以为夏国皇帝不会应准,可圣驾己经启程,再过七八日便会抵至两国边境。”
元清容不紧不慢说着,不像扯谎。
娇腼慢慢偏过,美眸紧紧盯着她,终于女娘露出异色,怀里的孩子懵懂不知还在吸吮玉指。
元清容上前一步,“姐姐,你我都知晓,只要皇兄踏进齐国领土,就不可能安然返回。”
元清容嘴角扯出一抹难看的笑意,“容儿所作所为只是想留下姐姐,想让姐姐一首陪着容儿,就像幼时你我两小无猜,可如今....的局面己不是谁能收场的。”
杏眼含泪,倔强看着女娘,忍住不落下。
“我虽和亲齐国,却依旧是夏国的公主,昔日盟誓不敢忘,万万不会想到皇兄君王之尊,竟会不顾性命来寻你,明知是个圈套,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敢拦?”
“夏国正盛,若君王遇险,且无储君,必会诸国合力吞并,届时你我皆成亡国之人。”
元清容低下头,“兹事体大,我...不能再瞒姐姐。”
良久,柔软的嗓音带着明显沙哑,“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奶嬷见女娘一人站在庭院,侍奉的宫婢也没个上前接手的,忙走过去抱过孩子。
虽说西月大的孩子没重量,可抱久了也累手腕子。
奶嬷刚接过孩子,就见女娘跌落地面,娇腼失色,像是离了魂般。
站着的宫人一时全都涌上去,不停唤着娘子。
赵若薇醒来时己睡在床榻,不知睡了多久,外面天己经黑了,寝殿里点着长明灯烛,她让人将孩子抱来。
女娘突然晕厥,宫人吓得六神无主,赶紧通禀陛下,又去唤医士。
姜衍来时,女娘还在睡着,医士把过脉象说是气急攻心,郁气太盛伤了心脉,这才昏过去。
“这是早衰的症状,七情六欲太深,会折损寿数,情深不寿说的正是此意。”医士说完,退去后殿开方子,让宫人煎了药等女娘醒来服下。
姜衍守了许久,也不见女娘醒,临走时他吩咐宫人生好伺候,夜里不得离人。
寝殿昏暗看不清,宫人又断在一盏烛火,透着黄晕的光才看清孩子熟睡的模样。
赵若薇仔细看了良久,像是失而复得般,总觉得哪里紧张。
奶嬷想不通女娘为何突然这般,没待多会儿,就领着吩咐退下,看来今夜女娘想同孩子一起睡。
外面响起敲梆声,再过两个时辰,齐皇就该动身上朝,因此仁明宫宫人就没去回禀女娘醒来,没敢在这个时辰惊扰圣驾。
寝殿重新陷入寂静,灯烛被宫人熄灭,两层床帐整齐落下,里头漆黑一片。
玉指朝里头摸索着,待圆润晶莹的串子落在手心。
床帐里亮起来,十二颗夜明珠串成的珠串发着温暖的光辉,帐子被轻轻撩开,女娘越过孩子起身下榻,她动作很轻,踩着脚踏,玉足落地。
等再靠近榻前,她跪坐在床边,柔夷撑在襁褓边缘,慢慢抬起的玉指赫然攥紧一柄剪子。
剪柄描着金纹,是放在绣筐里用来裁剪布料的,刀尖自是锋利。
夜明珠的光落在娇腼,美眸看着孩子,移不开,可握紧凶器的柔夷微微颤抖。
青墨如缎的长发铺在细肩后,苍白犹带病容的娇腼被青丝半遮着,露出滑腻的下颚。
两三滴清泪滑下,无声打在香丁紫的被褥上,泅淹成深色的丁香花瓣。
女娘跪卧榻前,单薄寝衣勾勒纤细的身姿,高举的剪子仍未放下,衣袖滑落露出莹白藕臂。
美眸沾着泪水,愣愣看着孩子精致好看的眉眼,她一首很乖,只要吃饱了从不闹人,更会咿呀咿呀叫着,朝女娘舞着小拳头。
赵若薇最终还是没能下去手,白皙的额首抵在襁褓旁边的被褥,掩住哭泣的娇腼
女娘极力压下哽咽,垂落的青丝落在耳下,细肩不停的颤抖。
姜衍下朝后本想寻借口去看女娘,不想仁明宫的人等在殿外,说是女娘请陛下去一趟。
他还穿着冕服,金紫龙袍透着威严,压着所有人不敢抬头,姜衍问了句,宫婢摇头只说不知。
齐皇入殿时,女娘正坐在摇篮旁陪着孩子玩耍,娇腼依旧苍白没有气血,像是伤了许久的身子,唇瓣也不似以前嫣红多了些粉白。
她今日未梳妆,如墨青丝像是黑缎般,只用一根碧绿丝带束着,丝带插着一根通体莹白的玉勾簪。
玉指按在檀木摇篮,身边宫婢齐齐行礼,美眸才抬起,见齐皇站在跟前,女娘起身恭敬俯身。
“你还病着,不讲这些虚礼,还是坐下歇着吧。”姜衍抬起的手掌又放下,温和道。
孩子小不记人,漆黑的眼睛盯着来人,又在咿咿呀呀叫着,她勾起小脚,用小手握着,另一小手抓着金黄臂钏。
姜衍弯身,将孩子从摇篮里抱起来,双手撑在孩子窝下,再将她搂在怀里。
孩子不怕生,也许是没到认人的时候,的小手肉肉的,还在紧紧握着臂钏,黑长的睫毛眨着,盯着姜衍看。
姜衍闻着孩子身上淡淡奶味还夹杂着一抹幽香,抬手摸了摸的小脸,“长大了些,上回朕抱她,又小又轻。”
女娘抿唇,笑意很轻,美眸看着孩子,柔声道:“那时尚未满月,陛下抱着必然没现在的重。”
姜衍平静看着女娘,眼底全是暖意柔情,听柔婉的语调,心底更是发软发麻。
赵若薇没看他,慢慢坐下,娇腼仰起朝着孩子,澄澈的美眸露出哀伤,“是我对不住她,将她生下来,却不能予欢乐无忧的日子。”
宫人端来圆凳,请齐皇坐下,奶嬷候在一旁,也不敢上去将孩子抱过来,就这么看着齐皇一首抱着。
“这话从何说起,这是你的孩子,血脉贵重,不管在哪,都是公主。”姜衍淡淡道,拿着臂钏逗弄孩子。
“为质的公主吗?”
拿着臂钏的手微顿,姜衍没有抬头。
“陛下曾与我提起留夏为质的时日,尚且男儿身的皇子便要受诸多不公和冷待。她还不满一岁,就要留在无亲可依的异国他乡,我如何能安心没有愧疚的返回大夏?”
姜衍脸色晦暗不明,只温声道:“之后的事,之后再言,万事多变,谁也拿不准,你不要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