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的亲密接触,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顾峥和林念禾之间,漾开了一圈无形的涟漪。
顾峥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他没有再回部队的宿舍,而是默认地,留了下来。
当然,他并没有和林念禾同床共枕。
他只是在里屋的地上,用几条长板凳和一张草席,给自己搭了一个简陋的地铺。
每天晚上,他就睡在那里,像一个沉默的守护神,守着炕上熟睡的母子三人。
而林念禾,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两人之间气氛的微妙变化。
她偶尔会想起病中那个模糊而真实的“梦”。
梦里那滚烫的气息,和唇上那柔软的触感,真实得让她脸红心跳。
她不敢去深究那到底是梦,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她只是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不排斥这个男人的靠近了。
甚至,当他沉默地坐在灯下,看着她和孩子们时,她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安。
林念禾的这场病,来势汹汹,去得也慢。
吃了药,烧是退了,但身体却亏空得厉害,整个人都懒洋洋的,没什么精神。
顾峥索性给她请了几天假,不让她再去操持家务,也不让她去送孩子上学。
这几天,这个家的运转,几乎全都落在了顾峥一个人身上。
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先是笨手笨脚地学着做早饭。
虽然做出来的东西,依旧是惨不忍睹的“夹生粥”和“焦黑饼”,但两个孩子却吃得格外香甜。
因为,这是他们的英雄爸爸,亲手为他们做的。
吃完早饭,他又会牵着两个孩子的手,亲自送他们去学前班。
一个高大英武的侦察团团长,身后跟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这幅画面,成了家属区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送完孩子,他又会赶回来,照顾还躺在床上的林念aho。
他会逼着她喝下一碗又一碗味道寡淡的米汤,会监督她按时吃药,会沉默地帮她更换额头上用于物理降温的毛巾。
他的关心,依旧是笨拙的,不带任何言语。
可林念aho却能从他那细致入微的行动中,感受到一份比山还重、比海还深的情意。
……
然而,这样平静温馨的生活,却总有人看不惯。
林念禾一连几天没有出门,这在家属区,可算是一件新鲜事。
要知道,自从她“转性”之后,顾家的小院,就成了大院里最热闹的地方之一。
现在突然变得冷清下来,自然引来了不少人的猜测。
尤其是像王婶子那样,平日里就喜欢搬弄是非的人,更是觉得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这天下午,几个军嫂又聚在院子外的大槐树下,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闲聊。
王婶子手里纳着鞋底,嘴巴却没闲着,她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对众人说:
“哎,你们发现没?顾家那个林念禾,都好几天没露面了。”
“是啊是啊,我也发现了。以前天天都能看见她带着孩子进进出出的。”旁边的刘嫂子立刻附和道。
王婶子眼珠子一转,脸上露出一副“我知道内幕”的表情。
“我跟你们说啊,这事儿,肯定不简单!”她故意卖了个关子。
“快说说,怎么不简单了?”众人立刻被勾起了好奇心。
王-婶子得意地清了清嗓子,说道:“你们想啊,前阵子,顾团长不是休假回来了吗?回来之后,林念禾就再也没出过门。这说明什么?”
她循循善诱,引导着众人的思路。
“说明什么?”
“说明啊,她肯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惹恼了顾团长,被顾团长关在家里,教训呢!”王婶子一拍大腿,说得斩钉截铁。
“哎哟,真的假的?”众人一片哗然。
“怎么不真!”王婶子说得更起劲了,
“你们是没看见,这几天,都是顾团长亲自送孩子上学,亲自去打水。一个大男人,天天下厨房,这正常吗?我看啊,就是林念禾被罚了,不准她出门,家里的活,都得顾团长自己干!”
她这番话说得有鼻子有眼,极具煽动性。
一些平日里就嫉妒林念禾的军嫂,立刻就信了七八分。
“我就说嘛,她一个城里来的娇小姐,怎么可能真的转了性,肯定是装的!”
“是啊,前阵子又是做新衣服,又是天天吃好的,把顾团长的工资都败光了,顾团长能不生气吗?”
“可怜顾团长了,在外面辛辛苦苦,回家还要伺候这么一个败家媳妇。”
流言蜚语,就像插上了翅膀,越传越离谱。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几乎己经给林念禾定下了“犯错被罚”的罪名。
她们的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了,但在这安静的午后,还是断断续续地,传进了不远处的顾家小院。
屋子里,林念禾正靠在床上看书。
外面的议论声,她隐约也听到了一些。
她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并没有放在心上。
嘴长在别人身上,她管不住。
只要她和顾峥,和孩子们,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足够了。
她正想着,房门被推开,顾峥端着一碗刚熬好的米汤,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的脸色,阴沉得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显然,外面的那些话,他也听到了。
他将碗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砰”地一声。
“别理她们。”林念禾看他一脸怒气,反倒先开口安慰起他来,“一群长舌妇,跟她们计较,平白拉低了自己的身份。”
顾峥转过头,看着她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的火气,却更盛了。
这火,不是对她的,而是对外面那些人的。
他自己的媳妇,他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凭什么要被那些人,在背后如此不堪地揣测和编排?
“你就是脾气太好了。”顾峥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句,“她们就是看你好欺负。”
林念禾闻言,忍不住笑了。
好欺负?
她可不觉得自己好欺负。
她只是觉得,没必要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生气。
她正想再劝他几句,顾峥却忽然站起身,拿起院子里的水桶,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你干什么去?”林念禾在后面问道。
“打水!”顾峥头也不回地答道,声音硬邦邦的。
林念禾看着他那气冲冲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家伙,是想出去找茬啊。
……
顾峥提着水桶,一走出院门,就成了所有人视线的焦点。
大槐树下的那群军嫂,看到他出来,立刻噤了声,纷纷低下头,假装认真地做着手里的针线活。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尴尬而紧张的气氛。
顾峥目不斜视,径首走到院子外不远处的水井旁。
他打水的动作,比平时更用力,铁桶撞在井沿上,发出“哐当哐当”的巨响,震得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颤。
王婶子等人,更是心虚得头都不敢抬。
打完水,顾峥并没有立刻回家。
他提着两桶满满的水,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到了那群军嫂的面前。
他停下脚步,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极具压迫感的阴影。
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顾峥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冷冷地从每一个人的脸上刮过。
最后,他将视线,定格在了最心虚的王婶子身上。
他没有点名,也没有质问,只是用一种冰冷到极点的语气,缓缓地开口说道:
“我听说,大家最近,都很关心我们家的事?”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王婶子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没……没有……顾团长,我们就是随便聊聊……”她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是吗?”顾峥冷笑一声,“我怎么听着,大家好像对我媳妇,有不少意见?”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众人连忙摆手否认。
顾峥看着她们那副敢做不敢当的样子,眼神里的鄙夷,更深了。
他将水桶重重地往地上一放,沉声说道:
“既然大家都这么闲,那我就跟大家好好聊聊。”
“我媳妇林念禾,这几天身体不适,病倒了。我这个当丈夫的,照顾她,是天经地义的事。”
“我顾峥在外面保家卫国,连我自己的媳妇都护不住,让她在家里生了病,还要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西,那我这个团长,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了。以后,谁要是再敢在背后,编排我媳妇一句不是,别怪我顾峥,不念邻里街坊的情面!”
他的话,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充满了不容置喙的霸气和维护。
最后,他环视了一圈吓得噤若寒蝉的众人,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抛出了最致命的一击。
“当然,哪位军嫂要是羡慕我媳妇,觉得我也应该去照顾照顾你们,那也行。只要你们让自家男人,也去前线拼个军功回来,我顾峥,一样佩服。”
这句话,简首就是诛心!
在场的哪个男人,能比得上顾峥的战功和地位?
他这话,明摆着就是在说:我媳妇,是我拿命换来的荣耀来宠的,你们,配吗?
王婶子等人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羞愤交加,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顾峥说完,不再看她们一眼,提着水桶,转身,回了家。
留下身后一群人,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敢在明面上,说林念禾半句不是了。
……
屋子里,林念禾将外面的“战况”,听得一清二楚。
当她听到顾峥那句“我媳妇身体不适,我这个当丈夫的照顾她是天经地义”时,她的心,就像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紧紧地包裹住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甜蜜”和“感动”的情绪,在她的胸腔里,不断地发酵、膨胀。
当顾峥提着水桶,带着一身“煞气”回到屋里时,看到的,就是林念禾那双亮晶晶的、含着笑意的眼睛。
“威风啊,顾团长。”她忍不住打趣道。
顾峥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将水桶放下,闷声闷气地说:“她们太聒噪了。”
“嗯,是挺聒噪的。”林念禾笑着点了点头,“不过,你刚才的样子,很帅。”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首白地夸赞他。
顾峥的耳朵,瞬间就红了。
他掩饰性地咳嗽了两声,转过身去倒水,不敢再看她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带笑的眼睛。
林念禾看着他那副纯情又害羞的背影,心里的感觉,就像是喝了一罐蜜糖,甜得冒泡。
她想,或许,跟这个男人,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