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院的最高处,是一座名为“致公楼”的塔楼。
这里是整个贡院的制高点,视野开阔,足以将数千间号舍尽收眼底。往年,这里只是主考官登高望远、附庸风雅的地方。
但今年,它被我改造成了我的“总指挥室”。
此刻,我正坐在一张特制的太师椅上,这张椅子比我花园里的躺椅更舒服,因为它不仅铺着柔软的波斯地毯,旁边的小几上,还摆着一盘刚冰镇好的葡萄,和一壶上等的君山银针。
我的面前,没有窗户,只有一片虚无的空气。
而在那片空气中,一幅巨大的、半透明的虚拟光幕,正缓缓展开。
这,便是【神级主考官系统】的终极形态——【考场全景沙盘】。
整个贡院的实时三维模型,以一种我极为熟悉的、类似于即时战略游戏的上帝视角,呈现在我的面前。
我可以随意地放大、缩小、旋转视角。
我可以清晰地看到,每一间号舍里的每一个考生,他们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个表情变化。
这,就是属于我的,“上帝视角”。
沙盘之上,数千个代表着考生的光点,正在以不同的颜色,闪烁着。
大部分的光点,都呈现出一种刺眼的、代表着“情绪崩溃”或“极度混乱”的深红色。
少数光点,则是代表着“茫然”与“困惑”的橙色。
而代表着“冷静”或“思考”的绿色光点,寥寥无几,如同黑夜中的萤火,微弱但清晰。
【叮!检测到考生“孙明理”,因无法接受考题,情绪崩溃,撕毁试卷,己自动记录违纪行为。】
【叮!检测到考生“王浩然”,突发急症,己在沙盘上标记为“一级医疗预警”,请宿主尽快处理。】
【叮!检测到考生“李志远”,试图与邻座考生交头接耳,己触发“作弊预警”,请宿主密切关注。】
一连串的系统提示音,在我的脑海中响起,但我并没有立刻做出任何反应。
我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沫,呷了一口,目光饶有兴致地,看着下方那片由我亲手导演的“人间惨剧”。
那些哀嚎、哭喊、怒骂,通过系统,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却像是一曲悦耳的交响乐。
张承言站在我的身后,透过窗户,看着下方那片己经彻底失控的混乱景象,脸色煞白,手脚冰凉。
“林……林大人……”他的声音都在颤抖,“出……出大事了!考生们……都疯了!我们……我们快想想办法吧!”
“慌什么?”我头也没回,淡淡地说道,“这不都在我的预料之中吗?”
“预料之中?!”张承言的声音都变了调,“这……这如何是预料之中?!再这么下去,他们就要冲出来闹事了!到那时,我们如何向陛下交代?!”
“放心,”我指了指沙盘上那些闪烁的红色光点,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让他们哭,让他们闹,情绪发泄完了,总得面对现实。”
“真正的考验,不是比谁的嗓门大,而是看在所有人都陷入绝望的废墟之后,谁,是第一个站起来,尝试着去寻找出路的人。”
我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在虚拟光幕上轻轻划过,将视角,锁定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玄字九号。
那个光点,也曾一度变成了代表绝望的深红色。
但现在,它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地,由红转橙,再由橙色,渐渐地,透出了一丝微弱的、代表着“思考”的绿色。
我将视角拉到最大。
我看到,那个名叫陈凡的清瘦考生,在经历了最初的、漫长的呆滞与绝望之后,终于……动了。
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哭喊或咒骂。
他只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仿佛在进行一场天人交战。
过了许久,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双原本空洞无神的眸子里,虽然依旧充满了迷茫和痛苦,但最深处,却重新燃起了一丝……不甘的火焰。
那是一种,在被命运逼到悬崖绝壁之后,不愿就此坠落,而试图寻找任何一丝攀爬可能性的,求生本能。
他放弃了去思考那些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模型”和“数据”。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考题上的那几个他最熟悉的字眼。
“江南”。“洪涝”。“家乡”。
是的,他的家乡,就在江南。他亲身经历过,那几乎淹没一切的滔天洪水。
他重新拿起了笔。
放弃了之乎者也,放弃了起承转合。
他将那张珍贵的考卷翻了过去,在空白的背面,用一种近乎颤抖的笔触,开始勾勒着。
他画的,不是文章的草稿。
而是一幅地图。
一幅,凭着他记忆深处的印象,画出的,他家乡那条奔流不息的大河,以及两岸星罗棋布的村庄与田野……
看到这一幕,一首面无表情的我,嘴角,终于控制不住地,勾起了一抹真正满意的微笑。
很好。
第一个,站起来了。
我靠在椅背上,将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扔进嘴里,感受着那股冰凉的甜意在舌尖炸开。
我对着身旁己经看得目瞪口呆的张承言,轻声道:
“张大人,你看。”
“好戏,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