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天还未亮。
深蓝色的天幕上，还缀着几颗残星，整个京城，依旧沉浸在一片宁静的黑暗之中。
然而，贡院门前，早己是人头攒动，灯火通明。
数千名来自天南地北的考生，己经提前聚集于此。他们或三五成群，低声交谈，互相打气；或独自一人，靠在墙角，闭目养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由紧张、期待和些许的恐惧混合而成的独特气息。
人群中，陈凡紧了紧背上的书箱，目光如炬，凝视着那扇紧闭的朱红大门。
那扇门，在他眼中，便是传说中的“龙门”。
今日，他就要踏过这道门，去完成那“鲤鱼化龙”的最后一跃。
忽然，人群中响起一阵骚动。
“看！门要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大门。
“吱呀——”
在一阵沉重而悠长的声响中，那扇承载了无数人梦想与命运的贡院大门，缓缓地向两侧开启。
门内，灯火璀璨，亮如白昼。
一队队身披铠甲、手持长戟的禁军侍卫，分列两旁，神情肃穆，不怒自威。
在他们的身后，是数十名身穿统一官服的贡院吏员，他们手持名册和灯笼，表情严肃，一丝不苟。
这股庄严肃杀的气氛，瞬间让门外嘈杂的人群安静了下来。
“开门——！”
随着一声悠长的唱喏，大考，正式开始了。
“考生按考区排队！依次入场！不得喧哗！不得推搡！”
吏员们高声维持着秩序，考生们则怀着复杂的心情，开始排队，准备接受入场前那道最为严格的检查。
这是防止舞弊的第一关，也是最羞辱人的一关。
按照往年的惯例，考生们不仅要被搜身，甚至连头发、衣缝、乃至随身携带的干粮，都要被掰开揉碎了检查，可谓毫无尊严可言。
许多家境贫寒的学子，常常因为唯一的干粮被毁，而在接下来的几天考试中，忍饥挨饿。
陈凡深吸一口气，己经做好了接受这份“屈辱”的准备。
然而，当轮到他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愣住了。
负责检查的吏员，只是让他张开双臂，简单地搜了一下身，又用一根特制的银针，在他的发髻中探了探，便挥手放行了。
“下一位！”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息，高效而体面。
至于他书箱里那个硬邦邦的馒头，更是连看都没看一眼。
陈凡有些发懵，他回头看去，发现所有的考生，都享受着同等待遇。那种往年常见的、因为过度检查而引发的争执与哭闹，今年竟然完全消失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心中充满了疑惑。
不止是他，几乎所有再次参加乡试的考生，都发现了今年的不同。
走进入场通道，他们更是惊讶地发现，往年那条拥挤、泥泞的道路，如今被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青石板，平整而干净。
道路两旁，每隔十步，就挂着一盏明亮的灯笼，将前路照得清清楚楚。
更让他们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在通道的拐角处，竟然还设立了一个小小的茶水站！
一口大锅里，正熬煮着驱寒的姜汤，两个吏员正笑呵呵地招呼着路过的考生。
“这位兄台，喝碗热姜汤再走吧！暖暖身子，提提神！”
一名冻得瑟瑟发抖的考生，犹豫着接过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下肚，一股暖流瞬间传遍全身，他感动得差点当场哭出来。
“谢谢……谢谢大人！”
“客气什么！都是林主考吩咐的！他说，要让大家考得舒心！”吏员笑着回答。
“林主考？”
这个名字，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考生们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他们面面相觑，眼神中，都流露出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那个传说中“奢靡无度”、“败坏礼法”的“疯子主考”，竟然……会为他们考虑得如此周到？
这种“用户体验”上的巨大提升，如同一股春风，悄无声息地，吹散了他们心中不少因为谣言而积累起来的怨气和偏见。
他们对这位“疯子主考”的印象，在踏入贡院的这一刻，发生了第一次，也是最微妙的一次改观。
陈凡端着一碗姜汤，感受着从手心传来的温暖，心中更是百感交集。
他看着眼前这井然有序、充满“人情味”的一切，再回想起昨天那些在贡院门口叫骂的同窗，突然觉得有些……讽刺。
或许，那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林大人，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他摇了摇头，不再多想，喝完姜汤，将碗还了回去，跟随着人流，向着自己所在的考区走去。
无论如何，考试，才是他今天唯一的目标。
他满怀信心地相信，无论考场如何变化，只要考题还是那些他烂熟于胸的经义策论，他就有绝对的把握，拔得头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