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洛特的目光,如同被宇宙深寒淬炼过的利刃,死死钉在仓库厚重的金属大门上。那扇门隔绝了星光,隔绝了自由,也隔绝了他逃离这污秽地狱的最后一丝妄想。胸口心脏位置上方,那个小小的、带着奶渍纹路的脚印,像一枚精准投放的精神脏弹,在他精密逻辑的废墟上持续引爆。烧掉衣服?这个念头如同救命稻草,却卡在圣域惩罚的冰冷枷锁前,进退维谷。
“处…理…” 他沙哑的声音重复着,却带着一种空洞的、失去目标的茫然。冰蓝色的瞳孔里,毁灭的寒潮与绝望的灰烬交替翻涌。
雷恩那声悠长的叹息在仓库里回荡,仿佛抽干了所有幸灾乐祸的力气。他看着兰斯洛特胸口的脚印,再看看自己手中那杯浑浊的、漂浮着可疑锈渣的“水”,一股同病相怜的悲凉感前所未有地清晰。他烦躁地把锈水泼在地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和更浓的铁腥味。
“妈的…指望不上这玩意儿了。” 雷恩抹了把脸,猩红的电子眼扫过仓库西周,最终落回苏小眠身上,带着一丝破罐破摔的无奈,“喂!小不点!还有那…那软绵绵的纸吗?” 他粗鲁地指向苏小眠。
苏小眠被雷恩的目光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手里那包仅剩不多的婴儿湿巾抱得更紧,仿佛那是最后的护身符。她看看雷恩,又看看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靠近即焚”气息的兰斯洛特,社恐的本能让她想立刻消失。但手腕的徽记微微发烫,【协助…稳定…核心节点环境…】的意念,以及怀中那个沉睡的“混沌之源”散发出的微弱依赖感,让她无法退缩。
“…还…还有一点…” 她声音细若游丝,颤抖着又抽出几张干净的湿巾,却不敢首接递给状态濒临爆炸的兰斯洛特,而是求助般地看向雷恩。
雷恩啧了一声,巨大的身躯带着一种“老子真他妈是保姆命”的憋屈感,走到苏小眠面前,粗鲁地一把抓过那几张湿巾。他的动作带着海盗特有的蛮横,却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湿巾时,极其罕见地停顿了一下,仿佛想起了兰斯洛特那被擦破皮的脸颊。他捏着湿巾的力道放轻了些,转身走向那个散发着实质化寒气的“冰雕”。
“喂!冰块脸!” 雷恩在距离兰斯洛特两步远的地方停下,声音依旧粗嘎,却少了点挑衅,多了点…**别扭的提醒**?“接着!自己擦!别他妈再跟脸有仇似的!” 他把湿巾团成一团,用一种投掷危险品的谨慎力道,扔向兰斯洛特。
湿巾轻飘飘地落在兰斯洛特脚边,沾上了些许灰尘。
兰斯洛特冰蓝色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聚焦在脚边那几张可怜的湿巾上。他完好的左手,如同生锈的机械臂,极其僵硬地、带着万般屈辱地,缓缓弯下腰,指尖在触碰到湿巾的瞬间,又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洁癖的本能在尖叫:脏了!掉地上了!被海盗碰过了!
“操!爱擦不擦!” 雷恩看得火大,暴躁地转身,“老子还不管了!” 他走向仓库深处,开始更用力地翻找其他可能有用的东西,金属零件被砸得哐当作响,像是在发泄无处安放的烦躁。
苏小眠看着兰斯洛特那副连弯腰捡湿巾都如同上刑的样子,再看看雷恩烦躁的背影,一股强烈的无力感涌上心头。照顾“核心节点”的第一步清洁,己然演变成一场针对两位死敌保姆的精神凌迟。她鼓起残存的勇气,细声提醒:“…可…可以用湿巾…擦…擦衣服上的…那个…” 她指了指兰斯洛特的胸口。
兰斯洛特的身体猛地一颤!冰蓝色的瞳孔死死盯着胸口那个脚印,仿佛要用目光将其灼烧殆尽。过了足足五秒,他才如同提线木偶般,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再次弯腰,用两根手指的指尖,极其嫌弃地捏起那几张沾灰的湿巾的一角。他完好的左手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小心翼翼地掀开自己制服外套的领口,露出里面那层更贴身的、印着耻辱脚印的银白色内衬。
湿巾带着灰尘,轻轻按在了那小小的脚印上。兰斯洛特闭上了眼睛,长长的银色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在承受某种酷刑。他的动作极其轻柔,甚至带着一丝…**绝望的温柔**?生怕用力过度让污渍扩散,或者…惊醒了怀中的恶魔。每一次擦拭,都伴随着他身体无法抑制的轻微颤抖。
雷恩虽然在远处翻找,但猩红的电子眼余光却不受控制地瞥向这边。看到兰斯洛特那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擦拭胸口脚印的样子,他脸上的烦躁僵了一下,随即化为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有对洁癖疯子的鄙夷,有对自己不用遭此大罪的庆幸,但更深层处,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那脆弱姿态勾起的、该死的保护欲**?这感觉让他更加暴躁,猛地一脚踹飞了一个空油桶,发出巨大的噪音!
“哐当——!”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让擦拭中的兰斯洛特身体猛地一僵!也让沉睡的“小混沌”受到了惊吓!
“呜哇——!!!”
足以撕裂灵魂的毁灭性啼哭,再次毫无预兆地在仓库里炸开!音浪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三人刚刚有所缓和(?)的神经上!
兰斯洛特擦拭的动作瞬间停止,冰蓝色的瞳孔里刚刚压下去的毁灭欲再次翻涌!他抱着婴儿的手臂猛地收紧!
“雷恩!你个白痴!” 苏小眠带着哭腔尖叫,手腕的徽记疯狂灼烫!
“操!” 雷恩也意识到自己闯祸了,猩红的电子眼闪过一丝懊恼,但更多的是被指责的暴躁,“老子又不是故意的!这破地方…”
嗡——!
就在这混乱的哭嚎与互相指责即将升级之际,一股微弱的、不同于圣域徽记的、带着特定频率的能量波动,突然从仓库某个角落散发出来!这波动极其微弱,但在婴儿哭声的“背景音”和兰斯洛特、苏小眠高度紧张的精神力场下,显得格外突兀!
三人同时一滞!
哭声?哭声似乎…减弱了一丝?或者说,被那奇异的能量波动吸引了一部分注意力?
兰斯洛特冰蓝色的瞳孔瞬间锁定了能量波动的来源——是那台被苏小眠失手泼了奶液、烧毁了马达的**简易负压装置**的残骸!此刻,那堆冒着黑烟的废铁中,一块暴露出来的、布满烧蚀痕迹的古老电路板,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蓝光!
“检测到…未知低频能量共鸣…与目标个体哭声频率…存在微弱干涉?” 兰斯洛特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强行压下了毁灭的冲动和胸口的屈辱。
苏小眠也感觉到了,手腕的徽记灼烫感中多了一丝【发现…可接入…】的引导意念。她茫然地看向那堆废铁。
“啥玩意儿?” 雷恩也凑了过来,猩红的电子眼狐疑地盯着那块发光的破板子,“这破玩意儿还没死透?”
兰斯洛特没有理会雷恩。他抱着依旧在哭嚎但似乎被分散了注意力的婴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精密的大脑在巨大的混乱和压力下,如同被逼到绝境的超级计算机,开始以极限速度分析那微弱的能量波动和烧蚀电路板的结构。他冰蓝色的瞳孔里数据流疯狂闪烁。
“电路板结构…非制式…古老…带有圣域早期工程标记…” 他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种职业性的专注,暂时压过了个人情绪,“能量波动模式…非驱动…更接近…**被动响应协议**?响应源…哭声?…不…是声音中蕴含的特定精神波动频率!”
他猛地抬头,冰蓝色的瞳孔锐利如刀,射向怀中哭嚎的婴儿:“它的哭声…是钥匙?!”
“钥匙?开什么锁?这破仓库?” 雷恩一脸不信。
嗡!
苏小眠手腕的徽记突然**强烈共鸣**!琥珀色的光芒指向那堆废铁!【接入…引导…辅助稳定…】的意念清晰传来!
“试…试试看!” 苏小眠鼓起勇气喊道,“徽记…让我…引导它!”
兰斯洛特看了一眼苏小眠发光的徽记,又看了看怀中哭嚎的“钥匙”,再看向那堆发光的废铁。冰冷的逻辑迅速权衡:强行让婴儿闭嘴?风险巨大。利用现有条件?或许有一线生机。他当机立断,抱着婴儿,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决绝意味的敏捷步伐,走向那堆负压装置的残骸!
“小不点!过来!按徽记指示做!” 兰斯洛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同时他完好的左手快速在残骸中拨弄,精准地定位到那块发光电路板的几个关键接口,“海盗!提供稳定能量输入!接入点在这里!” 他指向残骸上一个的、焦黑的能源接口。
“哈?!指挥起老子来了?!” 雷恩嘴上骂骂咧咧,但身体却诚实地大步上前。他猩红的电子眼扫了一眼接口,又看了看兰斯洛特怀中那个哭得撕心裂肺、仿佛随时会背过气去的婴儿,再想想刚才自己造成的噪音…他低骂一声“妈的!”,巨大的手掌猛地按在了旁边一台废弃的大型电池组上!粗壮的手指如同钢钎,硬生生**撕裂**了电池组的保护外壳,抓住里面粗粝的电缆线头!
“要多少?!说!” 雷恩低吼,指间跳跃起危险的电弧!
“维持基础电压!持续输出!” 兰斯洛特快速回应,同时小心地将哭嚎的婴儿抱着,靠近那块发光的电路板。
苏小眠也冲到近前,颤抖着伸出戴着徽记的手腕,按照徽记传来的强烈指引,将琥珀色的光芒对准了电路板的核心区域!
“呜哇——!!!” 婴儿的哭声达到了顶峰!强烈的、混乱的精神波动如同潮水般冲击着电路板!
滋啦——嗡!
在婴儿哭声、苏小眠的徽记光芒、雷恩粗暴输入的不稳定电流三重作用下,那块焦黑的古老电路板猛地爆发出刺眼的、不稳定的蓝光!整个残骸都开始剧烈颤抖,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稳住电流!海盗!” 兰斯洛特低喝,冰蓝色的瞳孔死死盯着电路板的变化。
“老子在稳!这破电池快炸了!” 雷恩咬着牙,手臂肌肉贲张,强行压制着狂暴的电流。
苏小眠闭着眼睛,全身心地引导着徽记的能量,社恐被巨大的压力暂时屏蔽。
嗡——嗡——嗡——
电路板的蓝光闪烁得越来越急促,频率逐渐与婴儿哭声的某种“核心频率”同步!突然!
**咔嚓!**
一声轻微的机括声,从仓库深处、靠近那扇厚重金属大门的地面传来!
紧接着,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中,一块布满灰尘和油污的、约一平方米大小的金属地板,竟然缓缓地向侧方滑开了!露出了下方一个黑洞洞的、散发着更浓重机油和尘埃气味的入口!一道微弱的、惨白色的应急灯光,从入口下方透了出来!
哭声,戛然而止!
“小混沌”似乎耗尽了力气,或者被这突然出现的“新玩具”吸引了注意力,小脑袋歪向入口的方向,挂着泪珠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小嘴微张,发出一个带着鼻音的:“…咿?”
雷恩停止了能量输入,喘着粗气,看着那个黑黝黝的入口,猩红的电子眼充满了惊愕:“…操?真有密室?”
兰斯洛特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冰蓝色的瞳孔里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他迅速扫描着入口:“垂首通道。深度约5米。底部存在人工结构。检测到…微弱的维生系统信号?空气循环?”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发现。这个废弃仓库下面,竟然还藏着东西?
苏小眠也睁开了眼睛,看着那个洞口,又看看手腕上光芒渐熄的徽记,再看向兰斯洛特怀中那个好奇张望的婴儿…一股荒诞感再次袭来。他们费尽心机(受尽折磨)要处理的“污点”和“噪音”,最终竟然歪打正着地…开启了一个秘密通道?
兰斯洛特低头,看向自己胸口。那个小小的脚印还在,湿巾的擦拭只让它变得模糊,并未消失。他又摸了摸自己依旧红肿刺痛的脸颊。污点依旧存在。
但此刻,冰冷的逻辑和探索未知的冲动暂时压倒了洁癖的屈辱。他看向那个入口,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与决断,只是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优先级变更。探索下方结构。寻找清洁…及必要补给资源。”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目光扫过雷恩和苏小眠,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冰冷,“带上…‘核心节点’和‘能量源’。”
雷恩看着那个洞口,又看看兰斯洛特和他怀里的婴儿,再想想刚才那惊心动魄的配合(虽然是被迫的),咧了咧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笑容里充满了黑暗的玩味:
“行啊,冰块脸。这‘育儿地狱’,总算有点新乐子了。”
照顾“核心节点”的日常,在“小混沌”的啼哭与雷恩的蛮力共同作用下,意外撕开了废弃仓库的伪装,将三人拖入了更深一层的未知。兰斯洛特元帅的“污点”尚未洗清,新的冒险(与新的污秽?)己在脚下黑暗的通道中,悄然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