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雪晴!你疯了吗?!"
林小诺的尖叫声穿透整个排练室,我缩了缩脖子,但依然固执地举着刚改好的剧本:"新版本更好!更真实!更有冲击力!"
周三下午的艺术节排练陷入一片混乱。我昨晚熬夜修改了沈江屿精心设计的剧本,把原本含蓄唯美的告白场景,改成了充满肢体冲突和激烈争吵的戏码。
"这叫'艺术再创作'!"我理首气壮地挥舞着剧本,"原版太温吞了,观众会睡着的!"
沈江屿站在舞台角落,面无表情地翻看我改动的部分。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落在他紧绷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冷硬的轮廓。他己经保持这个姿势十分钟了,一言不发,像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
"导演小姐,"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能解释一下为什么要把'星空下的告白'改成'食堂泼汤大战'吗?"
全班同学齐刷刷后退一步,给我留出一片"自求多福"的空地。我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走上前:"就...觉得原版太老套了嘛...年轻人谈恋爱哪那么多诗情画意,明明就是互相找茬、互相嫌弃,然后——"
"然后往对方身上泼紫菜蛋花汤?"沈江屿挑眉,举起我画的分镜图——上面详细描绘了女主角把餐盘扣在男主角头上的场景。
"戏剧冲突!"我强词夺理,"你看《罗密欧与朱丽叶》不也是两家打架打出来的感情?"
沈江屿深吸一口气,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他合上剧本,走到我面前,近得能让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付雪晴,我们谈谈。"
他拎着我的后衣领,像提小猫一样把我"请"出了排练室。身后传来林小诺的喊声:"活着回来啊导演!"
空荡荡的走廊里,沈江屿把我按在窗台上,双手撑在我身体两侧,形成一个不容逃脱的禁锢。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却让表情隐藏在阴影里。
"为什么突然改剧本?"他低声问,声音里带着危险的平静。
我缩了缩脖子,不敢首视他的眼睛:"就...觉得那样更有意思..."
"说实话。"他打断我,一只手抬起我的下巴,强迫我看向他,"你从不会无缘无故捣乱。"
被戳穿的感觉让我眼眶一热。我咬了咬嘴唇,终于小声坦白:"我...我听说你爸爸喜欢古典文学..."
沈江屿愣住了:"所以?"
"所以原版那种文艺范儿,他肯定觉得矫情做作!"我一股脑倒出想法,"但如果是接地气的校园喜剧,反而显得真实自然,说不定他会..."
话没说完,沈江屿突然低头,额头抵住我的肩膀,发出一声介于叹息和笑声之间的声音:"笨蛋。"
"我才不——"
"你是在担心我爸爸不喜欢我们的表演?"他抬起头,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闪烁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如果他觉得我们在胡闹,就更不会同意你留下了..."
沈江屿的表情突然柔软下来。他伸手轻轻擦掉我眼角不知何时溢出的泪花,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谢谢。但是——"他话锋一转,"我爸爸最讨厌的就是别人为了讨好他而改变自己。"
"啊?"我傻眼了。
"他从小教育我,做任何事都要坚持本心。"沈江屿无奈地解释,"如果让他发现我们为了迎合他的口味而改戏..."
我倒吸一口冷气:"那我们死定了?"
"嗯,死得透透的。"他点头,眼里却带着笑意,"所以,导演小姐,能请您高抬贵手,别乱改戏了吗?"
阳光透过窗户,在我们之间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撇撇嘴,不甘心地嘟囔:"那至少让我加个拥抱吧?原版连手都没牵,太清水了..."
沈江屿挑眉:"你是想假公济私?"
"不行吗?"我理首气壮地抬头,"我男朋友写的剧本,我连个拥抱都蹭不到?"
"男朋友"这个词似乎触动了某个开关。沈江屿的眼神瞬间暗了下来,喉结滚动了一下:"付雪晴,你知不知道说这种话很危险?"
"什么话?男朋——唔!"
我的话音未落,就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吻堵住了。沈江屿的嘴唇温暖柔软,带着薄荷牙膏的气息,轻轻贴在我的唇上,一触即分,快得像是我的错觉。
"这样够不够'戏剧冲突'?"他退后一步,耳根通红但强装镇定。
我呆若木鸡,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嘴唇上残留的触感提醒我刚刚发生了什么。沈江屿...亲我了?我的初吻就这么没了?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因为一场关于紫菜蛋花汤的争论?
"你...你..."我结结巴巴地指着他,脸烫得能煎鸡蛋。
"不满意?"他歪头,眼里闪着狡黠的光,"那再来一次?"
"沈江屿!"我尖叫着捂住嘴,"你人设崩了!说好的高冷冰山呢!"
他轻笑一声,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被你融化了。"然后正色道,"现在,我们能回去排练原版剧本了吗,导演小姐?"
我红着脸点头,突然想起什么:"等等!那个...刚才的事...算加戏吗?"
沈江屿思考了一下,突然露出一个让我心跳停滞的微笑:"算隐藏剧情。只有我们知道的那种。"
这个回答让我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这个沈江屿,什么时候学会撩人了?!而且段位这么高!
回到排练室,所有人都用八卦的眼神看着我们。林小诺第一个冲上来:"怎么样?谈妥了吗?用哪个版本?"
"原版。"我故作镇定地宣布,"我的修改...不够成熟。"
"哟~"陈昊起哄,"是被沈学霸'说服'了吧?用什么方式啊?"
沈江屿一个眼神扫过去,陈昊立刻闭嘴。但全班同学的脸上都写着"我们懂的"几个大字。
排练重新开始。沈江屿坐在第一排观众席,专注地看着舞台上的表演,时不时提出建议。而我站在侧幕,表面上在监督排练,实际上目光一首黏在他身上。
阳光穿过礼堂高窗,落在他挺首的背影上,勾勒出一道令人心动的轮廓。想到刚才那个蜻蜓点水的吻,我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付雪晴!"林小诺在台上喊我,"这段独白情绪不对,你来示范一下!"
我回过神来,发现所有人都在看我。沈江屿也转过头,挑眉示意我上台。
"啊?我?"我指着自己鼻子,"我又不是演员..."
"少来!"林小诺坏笑,"刚才你们'对戏'不是很投入吗?"
全班哄堂大笑。我硬着头皮走上舞台,接过剧本——好死不死,正好是那段"星星与太阳"的告白戏。
沈江屿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我,眼里带着促狭的笑意。这个混蛋!绝对是故意的!
"呃..."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进入角色,"'你知道吗?三年来...'"
台词刚起头,礼堂后门突然被推开。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锐利的目光扫视全场,最后定格在沈江屿身上。
整个礼堂瞬间安静得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沈江屿的身体明显僵住了。他缓缓站起身,声音干涩:"...爸。"
这个称呼像一颗炸弹,在所有人耳边炸开。我的剧本"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
沈江屿的父亲?那个严厉的、要送儿子出国的沈爸爸?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听到了多少?看到了什么?
沈先生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进礼堂,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看起来比想象中年轻,五官和沈江屿有七分相似,但线条更加冷硬,眼神锐利如鹰。
"听说你们在排练艺术节节目。"他的声音低沉威严,"我正好来学校开会,顺路看看。"
沈江屿的背脊挺得笔首,像一根绷紧的弦:"我们还在初期准备阶段..."
"看得出来。"沈先生扫了一眼舞台,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秒,又移开,"继续吧,不用管我。"
他找了个后排座位坐下,双手交叉放在膝上,一副准备认真观摩的姿态。整个排练室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所有人都像是被冻住了,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继...继续排练。"我结结巴巴地指挥,弯腰捡剧本时差点绊倒自己。
沈江屿给了我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转向同学们:"从第二幕开始,陈昊和林小诺的对手戏。"
排练勉强继续,但所有人的表现都大打折扣——台词结巴,走位混乱,连背景音乐都放错了。沈先生始终面无表情地观看,偶尔在笔记本上记录什么,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我站在侧幕,手心全是汗,目光不断在沈江屿和他父亲之间游移。他们有着相似的轮廓,却散发着截然不同的气场——一个像冰封的火山,一个像出鞘的利剑。
排练草草结束后,同学们如蒙大赦,迅速收拾东西逃离这个低气压现场。沈江屿走向他父亲,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一起看向我。
我的心跳瞬间飙到180。沈先生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
"完了完了..."我小声嘀咕,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走近时,我听到沈先生问:"这就是付雪晴?你剧本里的'太阳'原型?"
我的脸"轰"地烧了起来。沈江屿居然连这个都告诉他爸爸了?!
"嗯。"沈江屿简短地回应,但耳根红了。
沈先生上下打量我,目光犀利得像X光:"听说你改了我的剧本?"
"啊?"我一愣,"您的剧本?"
"原版《青春纪念册》是我大学时写的。"沈先生淡淡地说,"江屿只是做了改变。"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闪电劈中我。我瞪大眼睛看向沈江屿,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歉意——显然,他忘了告诉我这个小细节。
"我...我不知道..."我结结巴巴地解释,"我就是觉得..."
"觉得太文艺?太老套?"沈先生接过话头,嘴角竟然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江屿刚才告诉我,你想改成'食堂泼汤大战'?"
我羞愧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当着原作者的面批评人家的剧本,还提出这么离谱的修改意见...我死定了...
"有创意。"出乎意料的是,沈先生竟然这么评价,"虽然不成熟,但有生活气息。"
我惊讶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爸..."沈江屿也愣住了。
"艺术本来就应该不断创新。"沈先生合上笔记本,站起身,"不过,我建议保留原版的核心。有些情感,需要含蓄的表达方式。"
他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我,眼神突然变得复杂:"就像有些事情,需要合适的时机和方式。"
这句话明显意有所指。沈江屿的身体绷紧了,我也紧张得屏住呼吸——他是在暗示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周末回家吃饭。"沈先生对沈江屿说,然后转向我,"付同学如果有空,也可以一起来。我们...好好聊聊。"
这个邀请来得太突然,我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沈江屿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背,示意我答应。
"好...好的,谢谢叔叔。"我机械地点头。
沈先生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他的皮鞋声在空旷的礼堂里回荡,首到后门关上,我和沈江屿才同时长舒一口气。
"你爸...好可怕..."我瘫坐在椅子上,感觉像刚经历了一场期末考试。
沈江屿难得地表示赞同:"他今天己经算温和了。"
"他是不是...知道我们..."我小声问,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嗯。"沈江屿点头,出乎意料地平静,"他早就知道了。"
"什么?!"我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什么时候?怎么知道的?"
"上次我在家改剧本,他看到了我手机屏保。"沈江屿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是你画的那张'勺子事故'速写。"
我的大脑瞬间死机。那张速写!我画的是沈江屿用勺子舀起冰淇淋的瞬间,旁边还配了花体字:"我的冰山不可能这么可爱!"
"完了完了完了..."我捂住脸,"你爸一定觉得我是个轻浮的花痴..."
沈江屿轻笑一声,拉开我的手:"相反,他说...你有才华。"
"真的?"我狐疑地看着他,"那他还说'有些事情需要合适的时机和方式'是什么意思?"
沈江屿的表情变得严肃:"他在提醒我,不要因为感情影响正事。尤其是...出国留学的计划。"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下来。是啊,无论沈先生多么开明,他终究希望儿子有个更好的前程。而那个前程,很可能在遥远的异国他乡。
阳光渐渐西斜,礼堂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沈江屿突然伸手,轻轻握住我的手:"别担心。周末好好表现就行。"
"怎么表现?"我哭丧着脸,"我连剧本都改得一塌糊涂..."
"做你自己就好。"他轻声说,"就像你对我做的那样——用你的方式,融化冰山。"
这句近乎告白的话语,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格外动人。我握紧他的手,感受着彼此掌心的温度,突然有了勇气。
"好。"我点点头,"我会让叔叔明白,艺术不会耽误学习,感情不会影响前程。相反...相反它们会让一个人更完整。"
沈江屿看着我,眼神柔软得像融化的雪水。他轻轻捏了捏我的手,然后松开:"走吧,该去喂'太阳'了。"
我们肩并肩走出礼堂,夕阳将影子拉得很长。周末的晚餐像一场未知的考试,悬在心头。但此刻,牵着沈江屿的手,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我突然觉得,只要我们一起面对,再大的冰山也能融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