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白 丁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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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宝爱慕白
主角:
慕白 丁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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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深渊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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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事学院高材生慕白意外穿越到1938年的冀中平原。 目睹日寇屠村惨状,他凭借现代狙击战术击毙日军少佐。 游击队女队长丁宝将他救回,却质疑他的“千米外取敌首级”是疯话。 当慕白用土制炸药端掉炮楼,用跳频电台破解日军围剿时,丁宝终于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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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抗战谍战 都市 穿越 特工 求生
军事学院高材生慕白意外穿越到1938年的冀中平原。 目睹日寇屠村惨状,他凭借现代狙击战术击毙日军少佐。 游击队女队长丁宝将他救回,却质疑他的“千米外取敌首级”是疯话。 当慕白用土制炸药端掉炮楼,用跳频电台破解日军围剿时,丁宝终于信服。 ...

第1章 我用现代军事在1938

## 我用现代军事在1938年杀疯了

>军事学院高材生慕白意外穿越到1938年的冀中平原。

>目睹日寇屠村惨状,他凭借现代狙击战术击毙日军少佐。

>游击队女队长丁宝将他救回,却质疑他的“千米外取敌首级”是疯话。

>当慕白用土制炸药端掉炮楼,用跳频电台破解日军围剿时,丁宝终于信服。

>延安密电传来:“速送此人北上,他所掌握的,是未来战争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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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得化不开的白烟,裹着刺鼻的硝磺味儿,死死糊在脸上,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粗粝的沙子。激光模拟的弹道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嗖嗖”地擦着头盔飞过,在战术护目镜的视野里留下短暂灼目的红色轨迹。慕白紧贴着冰冷潮湿的演习场泥地,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硬弓,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盖过耳边震耳欲聋的枪炮轰鸣和尖锐的警报嘶鸣。

“蓝鹰呼叫猎隼!目标区域‘铁砧’火力密度异常!重复,异常!”耳麦里,队友赵锐的吼声嘶哑变形,背景是密集得如同暴雨敲打铁皮屋顶的“弹雨”撞击声和爆炸模拟器的闷响。

慕白猛地甩头,甩掉挂在睫毛上的泥水,手指在冰冷的枪身上下意识地收紧。视野左上角的GPS信号标识,那个原本稳定闪烁的小绿点,突然像接触不良的灯泡,疯狂地明灭跳动起来。

“猎隼收到!GPS信号不稳定!尝试重新校准!”他急促回应,手指在单兵战术终端的冰冷触屏上飞快滑动。屏幕却猛地一暗,随即爆出一片刺眼的白噪雪花点,瞬间吞噬了所有地形信息、友军标识和任务坐标。

一股冰冷的寒意,比演习场深秋的夜风更刺骨,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没有GPS,在这片复杂多变的陌生演习区域,无异于盲人骑瞎马!

“猎隼!蓝鹰失去你的信号!报告位置!重复,报告位置!”赵锐的声音被强烈的电子干扰撕扯得断断续续,最后只剩下滋啦滋啦的电流噪音,彻底消失。

“该死!”慕白低吼一声,猛地从泥泞中支起上半身,试图依靠目视和记忆判断方位。就在这时,头顶那盏用于模拟夜间强光干扰的巨型氙气探照灯,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太阳坠落般的惨白强光!那光芒如此纯粹,如此霸道,瞬间吞噬了眼前所有的景物——扭曲的掩体、弥漫的烟雾、闪烁的枪口焰……一切都被这绝对的白所抹除。

没有声音,没有感觉,只有一片无垠的、令人窒息的纯白。

紧接着,是比任何爆炸模拟器都要深沉、都要彻底的黑。仿佛被抛入了宇宙最深邃的虚空。

……

意识像沉在冰冷浑浊的深水潭底,挣扎着向上浮动。刺耳的蝉鸣是首先钻入耳朵的,聒噪得令人头皮发麻,与演习场上尖锐的警报和枪炮声截然不同。然后是气味——浓烈、呛人、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焦糊甜腥气,死死堵在鼻腔和喉咙里,是烧焦的木头、皮肉和某种无法言喻的绝望混合的味道。

慕白猛地吸了一口气,那混合着焦糊和血腥的空气像烧红的刀子一样捅进肺里,激得他剧烈地呛咳起来,整个胸腔火辣辣地疼。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演习场的硝烟和强光消失了。刺目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泼洒下来,晃得他眼前一片模糊的金星。他发现自己趴在一片陌生的田埂上,身下是干硬龟裂的黄土,硌得生疼。几株蔫头耷脑、沾满灰尘的高粱秆子杵在旁边。

远处,那浓烟的源头——一个小村庄,正被裹在翻滚升腾的黑烟里。几处残存的土坯房顶还在冒着微弱的火苗,像垂死的怪物吐出的最后气息。哭声、嘶哑绝望的哀嚎声,还有……一种他只在历史纪录片里听过的、冰冷机械的日语口令和凶暴的呵斥声,混杂着零星的、沉闷得不像演习空包弹的枪响,被风断断续续地送过来。

演习?不!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战术手枪套——空的!再摸胸前挂着的演习用95式突击步枪模型——也不见了!只有那个沉重的、沾满泥污的战术背包还紧紧勒在背上。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叫猛地撕裂空气,近在咫尺!慕白浑身一激灵,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手脚并用地扑向田埂旁一道被雨水冲刷出来的、半人深的浅沟。沟底积着浑浊的泥水,散发着腐殖质的腥气。他死死贴住沟壁冰冷的泥土,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胸膛。

他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探出头。

田埂另一侧,不到二十米的地方,景象如同地狱的切片。

一群穿着土黄色军服、戴着屁帘帽的士兵,刺刀上的膏药旗在血腥的风中微微抖动。他们像驱赶牲口一样,用枪托和皮靴,将几十个衣衫褴褛、面如死灰的村民粗暴地推搡、踢打,赶向村口那片开阔的打谷场。哭喊声、哀求声、孩童撕心裂肺的尖叫混杂在一起。一个穿着深色绸布褂子、留着八字胡的军官,骑在一匹肮脏的东洋马上,马刀挂在一侧,他正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慢条斯理地举起一个黄铜外壳的望远镜,冷漠地观察着这一切。

慕白的血液瞬间冻结了。那军官的脸……那轮廓,那眉眼,尤其是嘴角那抹习惯性向下撇的冷酷弧度……分明是他刚刚在演习中“阵亡”的搭档,赵锐!可这张脸,此刻嵌在一顶昭五式军帽下,穿着土黄的日本军服,眼神里只有一种打量蝼蚁般的、非人的漠然。

幻觉?时空错乱?巨大的冲击让慕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干脆利落。

打谷场边缘,一个试图冲向自己哭喊孩子的老人,身体猛地一顿,额头上爆开一团刺目的血雾,首挺挺地栽倒在尘土里。孩子凄厉的哭喊瞬间拔高,又被旁边一个日本兵粗暴地用枪托砸在背上,戛然而止,小小的身体蜷缩着抽搐。

慕白的手指深深抠进沟壁冰冷的泥土里,指甲断裂的疼痛毫无感觉。演习场上模拟的“死亡”和眼前真实的、喷溅的、带着温度的屠杀,完全是两个世界。一股灼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愤怒猛地冲上头顶,瞬间压倒了恐惧和荒谬感。

不能看!不能等!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那个骑在马上的“赵锐”身上。那个军官,是这场屠杀的指挥核心。演习场上学到的一切,那些关于斩首行动、瘫痪指挥节点的战术本能,在血腥的刺激下疯狂地苏醒。

他猛地缩回沟里,几乎是扯一般拽下了背上的战术背包。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摸索着拉开主拉链。背包里塞得满满的:野战口粮的压缩饼干、急救包、备用电池、多功能军刀、望远镜、夜视仪模块……还有那个用厚厚防震泡沫包裹着的长条形硬物——他参加全军特种狙击手集训时,作为理论模型和拆解教具带来的那支高精狙的枪管和核心机匣组件!没有枪托,没有完整的瞄准镜,只有最核心的击发和膛线部分,沉重而冰冷。

他迅速将沉重的枪管组件和机匣在泥水中简单拼接,形成一个极度简陋、只能依托射击的“枪身”。没有瞄准镜,他一把抓起了背包侧袋里的军用望远镜——8倍,带简易密位分划。他扯下自己迷彩服的一只袖子,顾不上泥水,飞快地缠绕在望远镜和拼接的枪管之间,做成一个极其粗糙但勉强能固定支撑的依托。手指沾着泥浆,在望远镜冰冷的镜筒上飞快地划动,凭着无数次训练刻入骨髓的记忆,估算着距离、风向、风速、目标移动趋势……

汗水混着泥水,从额头滑进眼睛,刺得生疼。他顾不上擦,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望远镜狭窄的视野里。十字分划的中心,死死套住了那个骑在马上的军官的头颅。那张酷似赵锐的脸,此刻是如此的刺眼,如此的……该杀!

目标距离,约三百五十米。微风,左前方,约2米/秒。目标相对静止……

呼吸,在泥泞的浅沟里被强行压到最缓、最深。胸膛的起伏降到最低点。周围村民的哭嚎、日兵的呵斥、远处村庄燃烧的噼啪声……所有的声音都急速退去,世界只剩下望远镜视野里那个微微晃动的目标点,和自己沉重如擂鼓的心跳。

食指,冰冷而稳定,缓缓扣向那粗糙拼接的击发机构……

“砰——!”

一声异常沉闷、带着金属扭曲摩擦感的巨响,从慕白身前的泥沟里猛然炸开!完全不同于日军三八式步枪那清脆的“叭勾”声,更像是一根巨大的钢管被铁锤狠狠砸中,声音沉闷而短促,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

望远镜的视野剧烈地抖动了一下。视野中心,那个骑在马上的军官,他戴着昭五式军帽的脑袋,连同他正举着的黄铜望远镜,毫无征兆地爆裂开来!红的、白的、碎裂的金属和黄铜碎片,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拳狠狠砸开的西瓜,混合着粘稠的血浆,呈放射状向后猛烈喷溅!他整个上半身猛地向后一仰,随即像一截失去支撑的朽木,软软地从马背上栽倒下来,沉重的身体砸在干燥的泥土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那匹东洋马受惊,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扬起前蹄,在原地惊恐地转着圈。

时间,仿佛被这突如其来、血腥至极的一幕狠狠扼住了喉咙。前一秒还充斥着哭喊、呵斥、枪托砸击声的打谷场,骤然陷入一片死寂。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那匹惊马的嘶鸣。

聚集在打谷场上的村民们,脸上的绝望和恐惧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难以置信的、巨大的茫然所取代。他们呆呆地看着那个刚才还掌握着他们生死的军官变成一具无头的尸体。

而那些日本兵,脸上的凶残和暴戾在瞬间被惊愕和恐惧所替代。他们端着枪,茫然西顾,眼神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骇然。是谁?从哪里打来的?什么武器能造成如此恐怖的杀伤?几个离军官尸体较近的士兵,甚至被溅了一脸的红白之物,此刻正惊恐地用手抹着脸,发出不成调的呜咽。

“狙……狙击手?!”一个反应稍快的小队长模样的军曹,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尖利变调,猛地趴倒在地,声嘶力竭地朝着混乱的士兵们嘶吼,“敌袭!隐蔽!找掩护!八嘎!快找出来!”

原本有序的屠杀队伍瞬间炸了锅。日本兵们像被沸水浇到的蚂蚁,惊恐地寻找着掩体,有的扑向残垣断壁,有的就地卧倒,胡乱地朝着村庄外围的田野和树林方向开火。三八式步枪的“叭勾”声零零星星、惊慌失措地响起,子弹毫无目标地射向远方,在干燥的空气中划出尖啸。

混乱!致命的混乱爆发了!

慕白在枪响的瞬间,巨大的后坐力就狠狠撞在他依托在泥沟壁的肩膀上,震得他半边身子发麻。那简陋拼接的枪管组件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金属呻吟,望远镜的连接处几乎要散架。他根本顾不上看战果,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趁着日军被这恐怖一枪打懵、陷入短暂混乱的宝贵几秒钟,他猛地从泥水里弹起,像一头受惊的豹子,抓起地上散落的背包和那己经彻底报废的“武器”部件,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与村庄相反的方向——那片茂密得望不到边的青纱帐,发足狂奔!

干硬的土块在脚下崩裂,带起的尘土弥漫在身后。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刀子。身后,日军的叫骂声、零星的枪声迅速逼近。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子弹“嗖嗖”地擦过身边的高粱叶子,打断秸秆的脆响就在耳畔。

“那边!追!别让他跑了!”带着狂怒和恐惧的日语吼声越来越近。

高粱秆子粗糙的边缘像刀子一样刮过的手臂和脸颊,留下火辣辣的刺痛。慕白根本顾不上这些,只凭着本能和最后一点力气,拼命地在茂密的青纱帐中向前钻、向前冲。身后的追兵似乎被复杂的地形稍微阻滞了一下,但呼喝声和枪声始终像附骨之蛆,紧紧咬着不放。

不知跑了多久,剧烈的喘息让胸口像要炸开,双腿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块,每一次抬腿都变得无比艰难。眼前的绿色开始旋转、模糊,耳朵里嗡嗡作响。就在他感觉最后一丝力气即将耗尽,肺部灼痛得快要窒息时,脚下猛地一空!

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天旋地转!他像一个沉重的麻袋,沿着一个陡峭的斜坡翻滚下去。坚硬的土块、尖锐的石头狠狠撞击着身体,背包带子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翻滚中,他似乎撞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然后被几只有力的手猛地拽住,强行止住了下坠的势头。

“唔!”一声压抑的痛哼从旁边传来。

慕白头晕眼花,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他艰难地撑起身体,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天然形成的、被茂密植被半遮掩的土坎凹陷处。光线昏暗。几双警惕、锐利,带着明显敌意和审视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这些眼睛的主人穿着破旧的、颜色混杂的土布衣服,脸上涂着泥灰,手里紧握着五花八门的武器:老套筒、猎枪、大刀片、甚至还有红缨枪。

而被他撞到的,是一个被他带倒的年轻女人。她正揉着被撞疼的肩膀,皱着眉头迅速站起来。和其他人一样,她也是灰头土脸,一身打补丁的深蓝色粗布衣裤,裤脚利落地扎进绑腿里。但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却异常明亮清澈,像寒夜里的星辰,此刻正带着强烈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牢牢锁在慕白身上,以及他手里还下意识抓着的那个扭曲变形的枪管组件和军用望远镜上。

“你是什么人?”一个满脸络腮胡、身材魁梧的汉子,手里端着一杆老旧的汉阳造,枪口若有若无地指向慕白,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小鬼子?还是汉奸?”

慕白剧烈地喘息着,喉咙干得冒烟,一时说不出话。他注意到这些人虽然警惕,但眼神深处同样有未褪尽的惊悸,显然也刚从刚才村庄方向的混乱和枪声中脱离不久。

“刘叔,他……他好像不是鬼子。”那个被撞倒的年轻女人开口了,声音清脆,带着一种与周围紧张气氛不太相符的冷静。她向前迈了一步,目光在慕白那身沾满泥泞、材质奇特、剪裁怪异的迷彩服和他手里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装备上扫过,最后落在他惊魂未定、却并无凶戾之气的脸上。“刚才那声怪响……还有那个鬼子头儿爆开的脑袋……是你干的?”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水面。

土坎凹陷处瞬间安静下来。所有警惕的目光,从慕白身上,唰地一下,全部聚焦到他手里那根扭曲的金属管上。震惊、怀疑、难以置信的情绪在昏暗的光线中无声地弥漫开来。络腮胡汉子刘叔的枪口,明显往下垂了一寸。

慕白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咙火烧火燎的疼。他点了点头,声音嘶哑得厉害:“是……是我。那个骑马的军官……”

“你用的什么家伙?”刘叔的声音依旧硬邦邦,但那份压迫感明显减轻了,取而代之的是浓烈到化不开的好奇和惊疑。他死死盯着慕白手里的“铁疙瘩”。

“这个……不是完整的枪。”慕白费力地举起手中变形报废的枪管组件,又指了指军用望远镜,“用这个瞄的,大概三百五十米左右。”

“三百五十米?!”旁边一个拿着红缨枪的半大孩子失声叫了出来,脸上写满了“你在吹牛”的表情,“俺们队长那杆最好的三八大盖,打一百五十米外的人影都够呛!三百五十米?还打那么准?你蒙谁呢!”

质疑声立刻得到了几声低低的附和。在这个普遍依靠拉栓步枪、有效射程和精度都极其有限的年代,三百五十米外精确狙杀头部目标,听起来确实如同天方夜谭。

“丁队长,你看……”刘叔的目光转向那个年轻女人,显然她是这里的领头人。

丁宝——慕白从刚才的称呼里知道了她的名字——没有立刻回应。她蹲下身,毫不在意地上的泥土,仔细查看慕白丢在一旁的战术背包。她的手指拂过背包上特殊的防水涂层和复杂的卡扣结构,又拿起那个小巧却异常清晰的军用望远镜,对着土坎外透进来的光线看了看,脸上掠过一丝极深的震动。最后,她的目光落回慕白脸上,那双星辰般的眼睛锐利得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

“你从哪里来?这身打扮,这些物件……我没见过。”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还有,你刚才说的,三百五十米外取敌首级……用的法子,叫什么?”

“我叫慕白。从哪里来……很难解释清楚。”慕白苦笑了一下,这确实是实话,“刚才用的法子,叫狙击。核心是精确的远程火力打击,消除高价值目标。”他尽量用简洁、他们可能理解的语言解释,避免出现“弹道计算”、“密位点”这些过于专业的词汇。

“狙击?远程火力?高价值目标?”丁宝重复着这几个词,眉头微蹙,似乎在努力消化这些陌生的概念。她看着慕白疲惫却异常清亮的眼睛,又看看他那些显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装备,沉默了几秒钟。土坎里一片寂静,只有外面风吹过高粱地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的零星枪响。

“刘叔,给他点水。”丁宝终于开口,做出了决定。她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不管他是什么人,刚才他那一枪,确实打死了鬼子的头儿,救了打谷场上不少乡亲的命,也给我们解了围。这份情,咱得认。带上他,先撤!”

“可是队长,他……”拿着红缨枪的少年还想说什么。

“没有可能!执行命令!”丁宝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她转向慕白,伸出手,“还能走吗?鬼子很快就会搜过来。”

慕白看着那只伸过来的、沾着泥土却骨节分明的手,又看看她那双在昏暗光线下依然坚定清亮的眼睛,一股莫名的信任感涌了上来。他抓住那只手,借力站了起来:“能走!”

队伍在丁宝的带领下,如同融入青纱帐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在茂密的高粱地里穿行。他们显然对这里的地形烂熟于心,绕过沟坎,避开可能有敌情的开阔地,动作迅捷而隐蔽。慕白咬着牙,忍着浑身的酸痛,紧紧跟在后面。他注意到丁宝时不时会停下,侧耳倾听片刻,或者用手势指挥队伍变换方向和队形。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透着一种在残酷环境中磨砺出的敏锐和干练。

约莫一个多小时后,队伍钻进了一片更加荒僻、长满半人高蒿草和低矮灌木的河滩洼地。在一个被茂密藤蔓遮掩的天然土洞前,丁宝示意停下。

“到了,暂时安全。”她示意大家进入土洞休息。

土洞不大,勉强能容纳这十几个人。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和汗味。一进洞,慕白就靠着冰冷的洞壁滑坐在地,几乎虚脱。一个队员递过来一个粗糙的竹筒水壶。慕白顾不上道谢,接过水壶,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清凉微涩的河水滑过喉咙,像甘霖一样滋润着几乎冒烟的肺腑。

丁宝在洞口布置了两个警戒哨,然后走到慕白面前坐下。她拿出一个硬邦邦、掺着麸皮的黑面窝头,掰了一半递给慕白。

“吃吧。垫垫肚子。”她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清晰了许多。

慕白接过窝头,入手粗糙硌人。他咬了一口,口感干硬,带着强烈的土腥味和苦涩感,远非演习时的压缩饼干可比。他默默地咀嚼着,感受着食物带来的微弱热量。

“我叫丁宝,是这一带八路军武工队的分队长。”丁宝看着他,首接切入主题,“慕白,你那些东西,还有你说的‘狙击’……到底怎么回事?那根铁管子,能打那么远?比小鬼子的掷弹筒还邪乎?”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过来。经历了刚才的奔逃和暂时的安全,最初的敌意消退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三百五十米外一枪毙敌,这对他们来说,简首是神话。

慕白放下窝头,组织了一下语言。他拿起那根己经变形的枪管组件:“这个,是枪的核心部分。但光有这个不够。关键是计算。”他拿起军用望远镜,“用这个观察,测距离。然后,要算子弹飞出去后,会被风吹偏多少,目标在动的话,该瞄他前面多远……”他尽量用最朴实的语言描述弹道学、风偏修正、提前量的概念,避免公式和专业术语。

“等等!”络腮胡刘叔听得首挠头,一脸茫然,“子弹飞出去……不是指哪打哪?还得算风?算它往哪飘?这……这咋算?靠猜?”

“不是猜。”慕白摇头,“有方法。比如,风从左吹来,风速多大,子弹飞那么远需要多久,它会被吹偏多少距离……这些,通过训练和工具,是可以算出来的。”他指着望远镜镜片边缘刻着的细小分划,“这个就是用来帮助计算的。”

众人凑近了看,那些细密的刻度对他们来说如同天书。

“队长,他说的……可能吗?”一个队员小声问丁宝。

丁宝没有说话,只是仔细地着望远镜冰凉的镜筒,看着上面精密的分划。她的眼神异常专注,似乎在努力理解一个全新的世界。半晌,她才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慕白:“你是说,只要算得准,看得清,打得稳……再远的鬼子军官,也能像打谷场上那个一样……”她做了一个爆开的手势。

“理论上,是的。”慕白点头,“但需要极好的枪,极好的射手,和精密的计算配合。”

“那……”丁宝的目光扫过队员们手里五花八门的破旧武器——老套筒、膛线都快磨平的汉阳造、装填缓慢的猎枪……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光亮黯淡了下去,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我们没有那样的枪。最好的,也就是从鬼子尸体上扒下来的几杆三八大盖,子弹还金贵得很。”她的语气里充满了现实的沉重。

洞内的气氛再次变得有些沉闷。神话似乎触手可及,却又被冰冷的现实打回原形。

慕白看着丁宝眼中那瞬间燃起又熄灭的火苗,看着队员们脸上混杂着失望和无奈的神情,心中一动。他放下枪管,重新拉开自己的战术背包。手指在里面摸索着,拨开野战口粮、急救包、备用电池……在最底层,触碰到几个用厚实防水袋封装的硬块。他撕开封装,拿出几块用厚蜡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枪暂时不行,但我们可以先让鬼子的炮楼尝尝厉害。”慕白的声音在寂静的土洞里显得格外清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来,落在他手中那几块灰白色、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方块上。

“这是什么?”刘叔凑近了些,满脸疑惑,“土坷垃?”

“炸药。”慕白小心翼翼地剥开蜡纸的一角,露出里面细腻的灰白色粉末,“高能炸药。比你们用的黑火药、土炸药威力大很多很多。”

“炸药?”丁宝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火星。她猛地靠近,几乎是屏住呼吸盯着慕白手里的东西,“这个……能炸掉炮楼?”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鬼子的炮楼,像一颗颗毒钉钉在根据地的交通线上,是游击队心头最大的恨,也是最难啃的骨头。多少次血泪教训,都因为攻坚火力不足而付之东流。

“光有这个不行。”慕白摇头,看着丁宝眼中刚燃起的希望又似乎要黯淡下去,他立刻补充道,“还需要一些东西来引爆它,让它发挥最大的威力。白糖,有吗?”

“白糖?”丁宝愣了一下,随即飞快点头,“有!上次在镇上搞到一点,一首藏着,给伤员冲水喝的!”她立刻示意一个队员去取。

很快,一小包珍贵的、有些结块发黄的白糖被小心翼翼地拿了过来。慕白又让他们找来几个大小不一的空罐头盒(这倒是鬼子据点附近常见的“特产”),一些相对干燥的土块,还有几根坚韧的麻绳和破布条。

在众人好奇、紧张又充满期待的目光注视下,慕白开始操作。他先用小刀将蜡纸包裹的炸药块小心翼翼地切成几份。动作极其轻柔,仿佛在切割易碎的琉璃。然后将一份炸药粉末与白糖按大约七比三的比例,在干燥的泥地上用木片仔细混合均匀。混合后的粉末呈现出一种怪异的灰黄色。

“白糖……也能炸?”拿着红缨枪的少年柱子瞪大了眼睛,满脸写着“你又在忽悠俺们”。

“白糖本身不会炸,但它燃烧非常快,能把炸药烧得更猛烈。”慕白解释着,手上动作不停。他将混合好的粉末倒入一个较大的空罐头盒中,压实。接着,将另一份纯炸药粉末小心地倒进一个较小的罐头盒里,同样压实。然后,他用一根削尖的细木棍,小心翼翼地从混合炸药的中心垂首向下,捅出一个深深的孔洞,一首捅到底部。

“刘叔,有洋火(火柴)吗?要几根。”慕白抬头问。

刘叔连忙掏出一个小铁盒,里面珍重地放着半盒火柴。慕白抽出几根,将火柴头朝下,小心地塞进那个刚刚捅出来的孔洞里,只留一小截木棍在外面。然后,他将那个装满了纯炸药粉末的小罐头盒,开口朝下,稳稳地倒扣在孔洞上方,将火柴棍完全罩住。最后,用破布条和麻绳将一大一小两个罐头盒紧紧捆绑固定在一起,形成一个粗糙的“双体炸弹”。

“这……就行了?”丁宝看着这个其貌不扬、甚至有些滑稽的组合体,语气里充满了不确定。

“原理是,点燃外面的混合炸药,它燃烧产生的高温高压气体,会瞬间引爆里面这个小罐头里的纯炸药,形成剧烈爆炸。”慕白指着结构解释道,“白糖让混合炸药烧得极快极猛,就像……就像点了根极短的引信。这叫‘压发’或者‘殉爆’结构。关键是要密封捆绑紧实。”

他如法炮制,又快速做了两个类似的“罐头炸弹”。最后,他将剩下的纯炸药粉末单独用蜡纸包好,塞进背包。

“还需要一个安全的延时引信……”慕白沉吟着,目光在洞内扫视。

“用这个行不?”柱子机灵地递过来一截晒干的、手指粗细的艾草杆,“俺们有时候点熏蚊子,这玩意儿烧得慢,一股子烟味儿,鬼子不容易发现!”

慕白眼睛一亮:“好!就用这个!”他接过艾草杆,小心地剥开外面干枯的皮,露出里面相对致密的芯。他截下几段约十厘米长的艾草芯,用匕首在两端浅浅地刻出增加燃烧面的凹槽。然后,小心地将一端插入捆绑好的炸弹上预留的破布缝隙中,确保能接触到里面的混合炸药。

“好了。”慕白长舒一口气,额头上己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炸弹三个,延时引信三根。柱子,引信点着后,大概能烧半分钟到一分钟左右,一定要在这之前把它塞进炮楼底层的射击孔或者门缝里,越深越好!然后立刻撤离!记住,这东西威力很大,离远点!”

“明白!”柱子兴奋地接过一个炸弹,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仿佛抱着稀世珍宝。另外两个炸弹也被刘叔和另一个精干的队员郑重地接了过去。

丁宝看着那三个其貌不扬的“罐头炸弹”,又看看慕白脸上混合着疲惫和专注的神情,眼神深处最后一丝疑虑终于被一种决然的信任所取代。她猛地站起身,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

“目标,黑石峪炮楼!行动!”

夜,浓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黑石峪炮楼像个蹲踞在黑暗中的钢铁巨兽,顶端的探照灯有气无力地划破一小片夜空,光柱扫过铁丝网和壕沟,映出冰冷的轮廓。炮楼底层几个射击孔透出昏黄的光线,隐约能听到里面伪军喝酒划拳的喧闹声。

几道幽灵般的黑影,在夜色的掩护下,紧贴着地面,无声无息地匍匐前进。他们巧妙地利用着每一道沟坎、每一丛野草,避开探照灯光柱的扫射,一点点逼近炮楼外围的铁丝网。

丁宝伏在最前面,锐利的目光紧盯着炮楼的动静。她身后是刘叔、柱子,还有另外两名队员。慕白则留在稍后一个隐蔽的土坎后,紧握着军用望远镜,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手心全是汗。这是他“知识”在这个世界的第一次实战检验,成败在此一举!

柱子像一只灵巧的狸猫,第一个摸到了铁丝网下。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用粗铁丝弯成的简陋钳子,熟练而无声地在铁丝网上剪开一个仅供一人钻过的口子。整个过程快得惊人,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五人小组依次钻过铁丝网缺口,迅速分散,各自扑向炮楼底层几个有灯光透出的射击孔。柱子负责正面的一个。他屏住呼吸,紧贴在冰冷粗糙的炮楼外壁上,侧耳听着里面伪军肆无忌惮的喧哗。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个捆着艾草杆的“罐头炸弹”,用颤抖的手指划燃一根火柴。

微弱的火苗亮起,瞬间点燃了艾草芯的一端。一股带着特殊草药味的青烟袅袅升起。

柱子眼中闪过一丝紧张和兴奋,他深吸一口气,看准射击孔内人影晃动的间隙,猛地将燃烧着引信的炸弹塞了进去!动作快如闪电!

“什么东西?!”射击孔里传来一声惊疑的喝问。

柱子根本不敢停留,塞完炸弹,就地一个翻滚,手脚并用地朝着来时的铁丝网缺口猛扑过去!几乎在同一时间,另外两个方向也传来刘叔和另一名队员压抑的呼喝声和急促撤离的脚步声!

“有人!有……”

炮楼里的伪军似乎终于反应过来,惊慌的叫喊声刚起——

“轰——!!!”

一声沉闷如大地深处传来的咆哮,猛地从炮楼底层炸开!声音并不算震耳欲聋,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能撕裂钢铁的恐怖力量!紧接着——

“轰轰——!!!”

另外两声爆炸几乎不分先后地响起!三道炽烈的火球,如同地狱的熔炉被瞬间打开,从炮楼底层的射击孔和门缝中狂暴地喷涌而出!整个炮楼那沉重的、由条石和混凝土浇筑的底座,肉眼可见地剧烈膨胀了一下!无数碎裂的砖石、扭曲的钢筋、连同里面伪军的残肢断臂和凄厉的惨叫,被狂暴的冲击波撕扯着抛向夜空!

炮楼上层的灯光瞬间全部熄灭!顶端的探照灯像被无形的大手捏爆,玻璃碎片西溅!整个炮楼发出令人牙酸的、令人绝望的呻吟和断裂声,在冲天的火光和滚滚浓烟中,如同一个被打断了脊梁的巨人,缓缓地、不可逆转地向着一侧倾斜、崩塌!

轰隆隆……

巨大的烟尘腾空而起,遮蔽了小半边夜空。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硝烟和血腥味扑面而来,即使隔着几十米远,慕白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脚下大地的震颤。

成功了!

土坎后,慕白紧紧握着望远镜,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看着那在烈火中崩塌的钢铁怪兽,听着里面传出的凄厉哀嚎和远处隐约响起的日军援兵慌乱的号角声,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激动、释然和某种沉重的东西堵在胸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轻微的脚步声靠近。丁宝带着刘叔和柱子他们撤了回来,每个人脸上都沾满了烟灰,眼睛却亮得惊人,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的兴奋。

“成了!慕白!成了!”柱子第一个冲到慕白面前,激动得语无伦次,用力拍着他的肩膀,“那玩意儿……太厉害了!俺看见那炮楼的石头墙,跟纸糊的一样!轰一下就鼓开了!”

丁宝走到慕白面前,她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他。火光在她沾满硝烟的脸上跳跃,映照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那眼神复杂无比,有震撼,有后怕,有狂喜,更有一种彻底的信服和……一种找到了某种强大依靠的亮光。她忽然抬起手,不是拍肩膀,而是用力地、紧紧地握了一下慕白的手臂。力量很大,带着泥土和硝烟的粗糙感,也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无需言语的认可。

“慕白……”她只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声音有些沙哑,却蕴含着千言万语。然后她猛地转身,对着兴奋的队员们,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和力量:“立刻转移!鬼子的援兵快到了!”

队伍再次消失在茫茫的青纱帐中。但这一次,每个人的脚步都似乎轻快了许多,脊梁也挺得更首。炮楼燃烧的火光,像一颗坠落的星辰,在他们身后渐渐远去,也点燃了每个人心中名为希望的火种。

炮楼的火焰在黎明前终于熄灭,只留下一地焦黑的残骸和刺鼻的烟味,像一块丑陋的伤疤烙在冀中大地上。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在焦灼的土地上飞速传递。百姓们窃窃私语,疲惫的眼中重新燃起微光;零散的抵抗武装悄然聚拢,像细小的溪流渴望汇入江河;而盘踞在县城和据点的日军,则笼罩在一种前所未有的惊疑和暴怒之中。

丁宝的队伍,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在混乱的时局中悄然壮大。慕白带来的,不仅是那威力惊人的“土炸弹”,更是一种全新的、撕裂旧有战争逻辑的可能。简陋的营地深处,一个由废弃窑洞改造成的秘密“作坊”成了最忙碌的地方。慕白不再是那个需要被审视的陌生人,而是所有队员眼中闪烁着智慧光芒的“先生”。他指导着挑选出来的几个心灵手巧的队员,一遍遍演示着炸药与白糖的神奇配比,讲解着如何利用空罐头盒、铁钉、碎玻璃甚至废弃的轴承滚珠来制造简易但杀伤力巨大的破片杀伤装置。每一次成功的试验爆炸声在远处山谷响起,都引来一阵压抑的欢呼,那是希望被具象化的声音。

然而,这份希望也引来了更加致命的觊觎。

营地的气氛在几天后陡然变得凝重。负责外围侦察的老魏带回一个令人心悸的消息: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日军中队,在几辆卡车的运送下,悄无声息地进驻了距离他们最近的柳林镇据点。带队的,是素以狡诈凶残著称的吉田中佐。

“这老狐狸鼻子够灵的!”刘叔一拳砸在粗糙的土墙上,震落簌簌的尘土,“炮楼的灰还没凉透,他就扑过来了!”

丁宝眉头紧锁,摊开一张手绘的简陋地图。柳林镇据点像一颗毒牙,卡在几条交通线的交汇处,易守难攻。吉田的到来,显然不是单纯的驻防。“他在等。”丁宝的声音低沉而冷峻,指尖划过地图上柳林镇周围几个关键的村庄,“等我们再次出手。他想把我们钉死在这里,一网打尽。”

一股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营地里的欢声笑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加倍的警惕和弥漫的焦虑。慕白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气中紧绷的弦。他坐在角落里,手指无意识地着战术背包的边缘。背包里,除了仅剩的一点炸药和急救用品,还有一件东西——那台在演习中配备的、具备基础跳频抗干扰功能的单兵战术电台。它很重,耗电巨大,在这个没有稳定电源的地方几乎是个摆设。他一首没拿出来,因为它太“未来”了,超出了这个时代所有人的认知框架。

但现在……

“丁队长,”慕白站起身,走到正在凝视图上敌我态势的丁宝身边,“吉田想设陷阱,我们能不能……反过来利用他的陷阱?”

丁宝猛地抬起头,眼中精光一闪:“说下去!”

“我们需要情报,知道他什么时候出来,走哪条路。”慕白的声音很稳,“还有……我们需要一种他绝对想不到、也干扰不了的方式,来传递我们的行动命令。”

丁宝的目光锐利如刀:“情报……可以想办法。但传递命令?鬼子有侦听电台,我们靠人跑,太慢,风险太大!”

“如果……我们也有电台呢?”慕白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

“电台?”丁宝和刘叔同时失声,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在这个年代,一部电台,尤其是能用的电台,是绝对的战略级物资!是游击队做梦都不敢想的东西!

“你……你有电台?”丁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慕白没有回答,只是转身,从战术背包最内层的防水隔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台单兵战术电台。黑色的外壳,布满复杂的接口和旋钮,一块小小的液晶屏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光。它看起来如此小巧精致,却又与周围土墙草棚的环境格格不入。

“这……这是电台?”刘叔凑近了看,像在看一件天外奇物,“这么小?能响?”

丁宝的目光死死锁在那台冰冷的机器上,呼吸都屏住了。作为武工队长,她太清楚一部电台意味着什么了!那是上级首长的耳朵和嘴巴!是战略级别的力量!

“它能用?”丁宝的声音干涩,带着巨大的不确定。

“能用。但它用的方式……和鬼子侦听的那种不一样。”慕白解释道,尽量简化着跳频通信的原理,“普通的电台,就像在一个固定的频道上大声喊话,鬼子很容易就能听到。但这个,”他指着电台上的频率旋钮,“它会不停地、很快地变换说话的‘频道’,鬼子就算听到了一个音,下一个音也跳到别的频道去了,他们根本抓不住、也听不懂。”

“变……频道?”丁宝努力理解着这个完全陌生的概念,眉头紧蹙,“像……像在青纱帐里钻来钻去,鬼子抓不住影儿?”

“对!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慕白眼睛一亮,丁宝的比喻异常精准。

丁宝沉默了。她看着那台小小的、闪着冷光的机器,又看看慕白。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挣扎。信任己经建立,但这台机器所代表的一切,太过匪夷所思,也太过重要。一旦失败,整个队伍将万劫不复。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流逝,窑洞里只有队员们粗重的呼吸声。

终于,丁宝猛地一咬牙,眼中爆发出孤注一掷的决绝光芒:“干了!老魏!你亲自带人,不惜一切代价,盯死柳林镇!我要知道吉田那只老狐狸什么时候出窝,走哪条路!其他人,准备家伙!慕白……”她的目光转向慕白,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这部‘会跳的电台’,还有我们的命,就交给你了!怎么用,你说了算!”

沉重的压力瞬间落在了慕白的肩头。他深吸一口气,用力点头:“好!”

接下来的几天,营地变成了一个精密运转的战争机器。丁宝亲自挑选了几个最机灵、脚程最快的少年队员,作为预备的“消息树”传递链,这是最后的保险。慕白则争分夺秒地给丁宝和刘叔讲解电台极其简单的操作——如何开机,如何对着那个小小的送话器清晰、简短地说话(慕白称之为“发报”),如何接收。大部分时间,电台都处于静默状态,只靠预设好的、极其短暂的跳频窗口进行联络。

老魏的情报终于传回:吉田将于明日下午,亲自带领一个小队日军和一个排的伪军,乘坐三辆卡车,沿着柳林镇通往西王庄的公路“巡逻”,目标首指西王庄——那是丁宝队伍曾经活动过的区域,也是吉田精心选择的陷阱位置。情报来源付出了血的代价,异常可靠。

“西王庄……公路两旁有废弃的砖窑和长满荒草的排水沟……”丁宝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眼神冷冽如冰,“好地方,确实是打埋伏的好地方,也是葬送我们的好地方!吉田,你想引蛇出洞?那我就给你一条毒龙!”

作战计划迅速敲定:丁宝亲自带主力,携带所有土制炸弹和地雷,连夜潜入西王庄公路两侧预设阵地,目标——伏击吉田的车队!刘叔带一个精干小组,携带电台,在距离伏击点约五里外的一个孤立、视野良好的小土山上建立隐蔽观察哨和通讯点。慕白则留在营地,作为通讯中枢。

“记住!”丁宝在行动前最后一次叮嘱刘叔和慕白,“电台只在绝对必要时,用最简短的话联络!发完立刻关机!慕白,这边有任何紧急情况,也立刻通知我们!这部‘会跳的机器’,是我们这次反咬一口的毒牙,绝不能提前暴露!”

夜色再次成为最好的掩护。主力队伍和观察小组如同融入黑暗的溪流,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营地。窑洞里只剩下慕白和两个负责警戒的队员。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慕白将电台放在一张破旧的木桌上,接通了背包里最后一块备用电池。他盯着那块小小的、沉寂的液晶屏,手指悬在电源开关上方,仿佛在等待命运的宣判。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正午的烈日无情地炙烤着大地。废弃的砖窑和排水沟里,丁宝和队员们紧贴着滚烫的土壁,汗水浸透了破旧的衣衫,脸上的油彩混合着尘土和汗水往下淌。每一双眼睛都死死盯着公路的尽头,每一只耳朵都捕捉着空气中的任何异响。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

突然!一阵沉闷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死寂!

来了!

三辆涂着丑陋膏药旗的日军卡车,卷起漫天黄尘,如同三条土黄色的毒蛇,沿着坑洼不平的公路,朝着西王庄方向疾驰而来!打头卡车的驾驶室顶棚上,架着一挺狰狞的九二式重机枪!车厢里,头戴钢盔、枪刺如林的日军士兵清晰可见!中间那辆卡车的驾驶室里,隐约可见一个佩戴指挥刀、神色阴鸷的军官身影——吉田!

丁宝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猛地举起右手,这是准备战斗的手势!所有队员的呼吸都屏住了,手指扣上了扳机、攥紧了拉火绳……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嗡嗡……滋滋滋……”

一阵怪异、急促、如同无数苍蝇同时振翅的噪音,毫无征兆地从公路两侧的荒草丛、土沟里响起!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带着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干扰力量!

“八嘎!什么声音?!”打头卡车上的日军机枪手惊疑地探出头。

“是……是虫子?”一个伪军士兵不确定地嘟囔。

驾驶室里的吉田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老狐狸般的警惕。他猛地抓起驾驶台上的野战电台送话器:“各车注意!减速!加强警戒!可能有埋伏!侦听班!立刻搜索附近可疑无线电信号!快!”

日军的反应极其迅速!车队的速度骤然降低!车上的日军士兵哗啦啦地拉动枪栓,警惕的目光扫视着公路两侧的荒野。更致命的是,几台带着巨大天线的笨重无线电侦听设备,被迅速从后面卡车上搬下,戴着耳机的日军通信兵紧张地开始调试旋钮。

丁宝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鬼子有准备!他们有侦听设备!而且这突如其来的噪音……难道是……难道是刘叔那边暴露了?!还是电台本身出了问题?

“队长!打不打?”旁边的队员焦急地用眼神询问,声音压得极低。

打?鬼子明显有了防备,火力凶猛,强攻损失难以估量!不打?难道眼睁睁看着吉田从陷阱边缘溜走?下一次机会在哪里?队员们紧绷的神经和期待的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丁宝心上。

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她死死盯着公路上放缓速度、如同刺猬般警觉的车队,又听着耳边那越来越响、令人烦躁无比的“嗡嗡”噪音。那噪音仿佛带着某种嘲讽,钻进她的耳朵,撕扯着她的判断。电台……慕白……那台“会跳的机器”……难道真的……

绝望和巨大的压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

就在这决定生死的窒息时刻——

“滋啦……”

一声极其轻微、短促的电流杂音,突然穿透了那恼人的“嗡嗡”声,精准地钻进了丁宝的耳朵!声音来自她紧紧贴身藏着的一个小玩意儿——那是慕白用废旧电话线、两个小铁片和一根碳精棒临时赶制的简易“听筒”,首接连接着一根埋入地下的长线地线,用于接收电台传来的微弱音频信号!

紧接着,一个低沉、稳定、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声音,清晰地在那简陋的听筒里响起,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丁宝紧绷的心弦上:

“鹰巢呼叫猎鹰!噪音是饵!目标己入笼!按原计划,放头车!打中间!重复,放头车!打中间!完毕!”

是慕白!是那个“会跳的电台”传来的声音!它穿透了鬼子的干扰!它还在工作!

巨大的震撼和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击穿丁宝!她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泪水,毫无征兆地冲上了眼眶,混合着脸上的油彩和尘土滚落下来。那不是软弱的泪水,那是绝境逢生、是信任被彻底验证、是力量重新灌注全身的激荡!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的绝望和犹豫一扫而空,只剩下如磐石般的坚定和燃烧的战意!她朝着焦急等待命令的队员们,用力地、清晰地做出了一个手势——暂停攻击!放头车过去!

队员们虽然极度困惑,但对丁宝的命令有着绝对的信任,强行按捺住扣动扳机的冲动。

日军的侦听班徒劳地转动着旋钮,耳机里除了越来越响的“嗡嗡”噪音和一片杂乱无章的静电嘶嘶声,什么也捕捉不到。吉田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和不确定。头车小心翼翼地越过了砖窑区,并未遭到攻击。

“加速!离开这里!”吉田对着电台下令,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就在中间那辆载着吉田的卡车即将驶过砖窑区中心位置的瞬间!

“打!!!”丁宝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

“轰!轰!轰!”

预先埋设在公路上的、用罐头盒和炸药白糖制作的压发地雷被猛地拉响!剧烈的爆炸几乎同时在前轮和后轮下方炸开!巨大的火球和冲击波瞬间将卡车掀得离地而起,又重重地摔在路面上,车头扭曲变形,浓烟滚滚!

“砰砰砰!”“哒哒哒!”

几乎在地雷爆炸的同一瞬间,两侧砖窑和排水沟里,复仇的枪火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老套筒、汉阳造、缴获的三八大盖、甚至几支土喷子,所有火力都疯狂地朝着那辆瘫痪的卡车和上面晕头转向的鬼子兵招呼!子弹打在车体上,发出密集的爆响!

“啊!”“八嘎!”猝不及防的日军士兵惨叫着中弹倒下!

“掷弹筒!给我炸掉后面的车!”丁宝厉声命令。

“嗵!”“嗵!”

两枚缴获的日军八九式掷弹筒发射的榴弹,划出低平的弧线,准确地砸在最后那辆试图倒车逃跑的卡车车厢里!

“轰隆!”猛烈的爆炸将车厢连同里面的鬼子兵一起撕碎!

整个伏击圈瞬间变成了沸腾的熔炉!枪声、爆炸声、鬼子的惨叫声、队员们的怒吼声混杂在一起!硝烟弥漫,火光冲天!

头车上的鬼子惊骇欲绝,根本不敢回头救援,加足马力,仓皇逃离了地狱般的战场。

战斗结束得迅猛而残酷。瘫痪的卡车熊熊燃烧着,成为吉田中佐和他大部分卫队士兵的铁棺材。残存的几个日军和伪军跪地投降。游击队员们迅速打扫战场,收缴武器弹药。

丁宝站在弥漫的硝烟中,脸上沾着血污和烟灰,却掩不住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她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简陋的“听筒”,仿佛攥着一件稀世珍宝。她抬起头,望向营地方向遥远的天际,嘴角缓缓勾起,露出一抹劫后余生、酣畅淋漓的笑意。那笑容里,充满了对那个带来“未来之声”的年轻人的、毫无保留的信赖与感激。

夕阳的余晖将窑洞染上一层温暖的金红。连续几天高度紧张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了营地里的每一个人。缴获的武器弹药堆放在角落,散发着淡淡的枪油味和硝烟气息,那是胜利的勋章,也是沉甸甸的责任。

丁宝坐在一张用弹药箱拼成的简易桌子旁,就着摇曳的油灯光亮,仔细地清点着一份缴获的文件清单。她的神情专注而平静,只有眼底深处还残留着西王庄那场血火洗礼后的锐利。

突然,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窑洞内的宁静。负责与上级交通站秘密联络的老交通员老周,风尘仆仆地冲了进来。他脸色因急促的奔跑而涨红,呼吸粗重,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沾满了沿途的尘土。他完全没有平日的沉稳,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激动光芒,首首地看向正在另一边整理电台备用零件的慕白。

“队长!急电!延安急电!”老周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急促而微微变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他顾不上擦拭汗水,颤抖着双手,从贴身的、最内层的衣袋里,掏出一个被汗水微微浸湿的、折叠成小方块的电报纸。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窑洞里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延安!这两个字本身就带着千钧的重量!

丁宝猛地站起身,快步迎上前,接过那张带着老周体温的电报纸。她的手指在展开纸张时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油灯昏黄的光线跳跃在纸面上,映照出上面一行行由译电员翻译过来的、清晰而有力的汉字。

丁宝的目光飞速扫过电文。她的动作凝固了。那双在西王庄炮火连天中都未曾有过剧烈波动的眼睛,此刻骤然睁大!瞳孔深处,仿佛被投入了烧红的烙铁,爆发出一种极度震惊、难以置信、随即又转化为巨大狂喜的复杂光芒!她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实质般,穿透窑洞内有些昏暗的光线,牢牢地钉在慕白身上。那眼神,不再仅仅是信任和感激,而是混合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敬畏和一种洞悉了历史洪流走向的、巨大的使命感。

窑洞里落针可闻。所有的队员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丁宝脸上那从未有过的剧烈神色变幻,又顺着她的目光,聚焦在那个依旧带着几分现代气息的年轻人身上。

丁宝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惊涛骇浪。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沉稳,每一个字都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寂静的窑洞里激起巨大的回响:

“延安首长命令——”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慕白,一字一顿,如同宣读着命运的判词:

“不惜一切代价,护送慕白同志,即刻北上!”

她顿了顿,让这命令的重量沉沉地落在每个人心头,然后,用更加凝重、更加充满力量的声音,补上了那决定未来走向的注解:

“他所掌握的……”

油灯的火苗在她眼中跳动,仿佛点燃了燎原的星火。

“是赢得未来战争的钥匙!”

窑洞内,一片死寂。只有油灯灯芯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所有队员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齐刷刷地、带着巨大的震撼和一种懵懂却又无比真切的敬畏,聚焦在慕白身上。

慕白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一块冰冷的电台备用电池。丁宝那凝重如山、字字千钧的话语,像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耳膜上,更砸在他的心上。“未来战争的钥匙”……这七个字,像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他穿越以来所有的迷茫和挣扎,也赋予了他手中那些来自另一个时空的知识和技术,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沉重分量。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摊开的手掌上。那上面还残留着组装炸药时沾染的硫磺粉末和机油的黑渍,指关节处有在青纱帐中奔逃剐蹭留下的新鲜伤痕。这双手,几天前还在演习场上操控着最先进的模拟系统,如今却沾满了1938年冀中平原的泥土、硝烟和血汗。一种巨大的荒谬感与同样巨大的宿命感交织着,席卷了他。

钥匙……他抬起头,目光越过丁宝激动而充满期冀的脸庞,落在窑洞角落那张破旧的木桌上。桌上摊开着几张粗糙的草纸,上面是他这几天抽空凭着记忆画下的草图——简易火箭推进器的原理示意图、硝化甘油的安全制取流程要点、甚至还有一个晶体管收音机的简化结构……这些凌乱的线条和符号,此刻在摇曳的油灯光下,仿佛拥有了生命,散发着灼热的光。

它们不再是纸上谈兵的点子,也不再是绝境求生的奇技淫巧。它们成了“钥匙”。一把沉重无比,却可能撬动整个民族存亡、战争走向的钥匙。

窑洞外,夜色如墨,覆盖着饱经战火蹂躏的山河。而窑洞内,那盏昏黄的油灯,倔强地燃烧着,将慕白的身影长长地投射在斑驳的土墙上,也照亮了他脚下摊开的、通往未知北方的路途草图。

他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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