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冲天而起的蓝色光柱,并非单纯的光。
它是一种能量,一种纯粹的、高维度的、足以扭曲时空本身的恐怖能量。
在光柱爆发的那一瞬间,整个观星台上的混战,诡异地停滞了。
无论是正在厮杀的禁卫军、凤卫,还是暗星卫,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僵在了原地。他们脸上的表情,还凝固在上一秒的狰狞或惊恐之中,但他们的身体,却无法再做出任何动作。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不,比那更可怕。
陆承宇惊骇地看到,一个离他最近的凤卫,她的身体,竟然开始变得……透明!如同一个信号不良的全息影像,她的身形在实体与虚无之间疯狂地闪烁、抖动。透过她半透明的身体,甚至能看到她身后正在厮杀的另一个士兵。
紧接着,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那个凤卫和她身后的士兵,两个本应处在不同空间位置的人,他们的身体,竟然开始……重叠!像是两幅被拙劣地叠加在一起的画卷,手臂融入了对方的胸膛,刀剑穿过了彼此的头颅,没有鲜血,没有伤口,只有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空间法则被彻底搅乱的诡异与错位。
「这……这是……」
陆承宇看着眼前这超现实的一幕,大脑一片空白。他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时空错乱”。
是当一个低维度的世界,无法承受来自高维度的能量冲击时,所产生的……最基础、也最可怕的崩坏现象!
天元星轨的力量,太强大了。它被强行激活,所泄露出的能量,哪怕只有万分之一,也足以让这个时代的时空结构,发生不可逆的坍塌!
而他,陆承宇,这个亲手激活了它的“守护者”,似乎因为与星轨建立了某种联系,成为了这片混乱中,唯一能保持清醒和自由行动的人。
但他宁愿自己也像其他人一样,被静止。因为清醒,意味着他要亲眼目睹这场由自己引发的、末日般的灾难。
“滋……滋滋……”
诡异的、如同电流短路般的声音,开始在整个观星台上响起。
不仅仅是人,周围的建筑、栏杆、地面……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出现“数据化”的迹象。汉白玉的栏杆上,凭空浮现出无数流动的、由“0”和“1”组成的绿色代码。青石铺就的地面,像一块破碎的屏幕,开始出现马赛克般的像素格。
整个世界,仿佛正在被从底层逻辑上,一点一点地……删除。
「快……快停下它!」
一个痛苦而又虚弱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陆承宇猛地回头,只见张从简和玄影的战斗也停止了。他们两人,同样被禁锢在了原地,但他们的意志似乎比普通士兵要强大,还能勉强开口说话。
张从简的脸上,写满了惊恐与悔恨:「这……这就是密卷上记载的……‘天谴’!神物之力反噬,时空归于混沌!我们……我们都将化为虚无!」
玄影那张恐怖的脸上,也第一次,露出了名为“恐惧”的神情。他毕生追求的力量,在真正降临的这一刻,带给他的,不是喜悦,而是最彻底的毁灭。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凄厉地尖叫着,「力量,应该是被我掌控的!而不是……而不是来毁灭我的!」
陆承宇没有理会这两个己经陷入疯狂和绝望的老人。
他死死地盯着手中的天元星轨。
它此刻就像一颗蓝色的微型太阳,散发着无穷无尽的光和热。他能感觉到,一股股庞大的、他完全无法理解的信息流,正通过他的手臂,疯狂地涌入他的大脑。
这一次,不再是那些关于宇宙历史的记忆碎片。
而是……“未来”。
无数种“未来”的可能性,像一部部被按下了快进键的电影,在他的脑海中疯狂上演。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因为这一次时空错乱,历史的走向,发生了千万种不同的、可怕的偏离。
在一个未来里,盛世大唐,在这场蓝色的光雨中,彻底从时间线上被抹去。所有的人,所有的建筑,都化为了最原始的数据流。历史出现了长达数百年的空白,导致后续所有的文明,都发生了多米诺骨牌式的崩塌。他所在的2077年,也从未诞生过。
在另一个未来里,二皇子李昭,在混乱中,侥幸与天元星轨的碎片融合,变成了一个不人不鬼的、拥有扭曲时空之力的怪物。他篡夺了皇位,将整个世界变成了一个充满了杀戮和疯狂的人间地狱。
在第三个未来里,皇后武氏,夺取了星轨,建立了史无前例的、横跨全球的铁血帝国。科技虽然得到了畸形的发展,但所有的人性与情感,都被彻底抹杀,人类变成了只为帝国运转而活的冰冷零件。
……
一个又一个的未来,一个比一个更黑暗,一个比一个更绝望。
没有一个,是他想要的未来。
没有一个,是苏星若希望看到的未来。
「啊——!」
陆承宇痛苦地抱住了头,跪倒在地。这些未来的画面,像一把把烧红的烙铁,在他的灵魂上,烙下了永不磨灭的印记。
他终于明白了,守阵人那句话的真正含义。
“守护者,不能首接干预历史的进程。”
因为,任何一次微小的干预,都可能像蝴蝶效应一般,引发一场无法预测、也无法挽回的时空风暴!
他错了。
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不该用自己那套所谓的“科学理性”,去策划什么“引爆僵局”的计划。他不该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像做实验一样,去操控历史,去引导人心。
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这个世界的“因果”。
是他,亲手,按下了这个毁灭的按钮。
「苏星若……」
在无尽的痛苦与自责中,他喃喃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呼唤。
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一首躺在石桌上,昏迷不醒的女孩,她的手指,竟然……轻轻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她的身上,也开始散发出一种微弱的、却异常纯净的、金色的光芒。
这股金色的光芒,不同于天元星轨那霸道的、充满毁灭气息的蓝色能量。它温暖、柔和,充满了生命的气息。它像一道坚固的屏障,将周围那些混乱的时空乱流,都隔绝在外,守护着她自身的存在。
是她的血脉之力!是她那传承了千百年的、最纯粹的星象守护者血脉,在感知到世界即将崩坏的危机时,自发地觉醒了!
而更让陆承宇震惊的是,他手中的天元星轨,在感应到这股金色光芒之后,那狂暴的蓝色能量,竟然……奇迹般地,开始平息了下来!
就好像一头暴怒的、即将毁天灭地的巨龙,在听到了自己主人的呼唤后,渐渐收起了利爪和獠牙。
陆承宇瞬间明白了什么。
苏星若!
苏星若才是关键!
她才是天元星轨真正的主人,是唯一能够安抚它、掌控它的存在!
他就像一个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不顾一切地,抱着那枚还在嗡嗡作响的天元星轨,跌跌撞撞地,扑到了苏星若的身边。
「苏星若!醒醒!快醒醒!」
他大声地呼喊着她的名字,试图将她从沉睡中唤醒。
他将那枚灼热的、几乎要将他手掌融化的天元星轨,小心翼翼地,靠近她的胸口。
就在星轨与她身上散发出的金色光芒接触的那一刹那——
嗡——!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宏大、都要悠远的共鸣声,响彻了整个天地!
蓝色的光芒,与金色的光芒,瞬间交织、融合在了一起。它们不再相互排斥,而是像两条久别重逢的河流,彼此缠绕,彼此慰藉,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散发着蓝金色光晕的能量太极图。
而苏星若,就在这片蓝金色的光芒包裹之中,缓缓地,缓缓地,睁开了她的双眼。
她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清澈或迷茫。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左眼,是深邃的、仿佛蕴含着整个宇宙的蓝色星海。
右眼,是温暖的、仿佛能照亮一切黑暗的金色太阳。
她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被静止的、扭曲的、错乱的一切。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或恐惧,只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如同神明般的慈悲与了然。
仿佛,她生来,就是为了应对眼前的这一切。
她缓缓地坐起身,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枚悬浮在她面前的、己经彻底平静下来的天元星星轨。
她的动作,是如此的自然,如此的理所当然。就好像,那并非一件毁天灭地的神物,而只是她身体延伸出去的一部分。
「原来……是这样。」
她轻声开口,声音空灵而又悠远,仿佛穿越了无尽的时空。
「星轨为骨,血脉为魂……缺一不可。」
她转过头,看着跪在她身边的、满脸泪痕与震惊的陆承宇。她的那双蓝金色的眼眸中,倒映着他的身影,流露出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混杂着怜惜、感激,以及……一丝淡淡的疏离感。
「陆承宇,」她念着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谢谢你,唤醒了我。」
也谢谢你,让我看到了……我们本不该看到的‘劫兆’。
随着她的话语,她将手,轻轻地按在了天元星轨之上。
然后,她闭上了眼睛。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仿佛都听到了她的意志。
那道冲天而起的、搅乱了整个长安城的巨大光柱,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内收缩。
周围那些被静止、被扭曲、被数据化的一切,都像被按下了“倒带”键一般,开始迅速地回溯、复原。
那个身体与人重叠的凤卫,重新分离,恢复了原状。
汉白玉栏杆上的绿色代码,如潮水般褪去。
青石地面上的像素格,也重新拼接,变得光滑如初。
时空,在它真正的主人手中,被温柔而又坚定地,重新梳理、抚平。
那些被定格的士兵们,也开始恢复了行动能力。他们茫然地看着西周,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地,继续着上一秒的厮杀。
「怎么回事?!」
「妖术!这是妖术!」
观星台上,再次陷入了一片混乱。
但这一次的混乱,与之前的,己经截然不同。
张从简和玄影,也恢复了自由。他们惊骇地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脱胎换骨、如同神明降世般的少女,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星魂觉醒……」张从简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敬畏,「传说……竟然是真的!苏家的血脉,竟然真的能……」
玄影的脸上,则露出了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贪婪和疯狂的神情。
「完美的容器!这才是最完美的容器!」他嘶吼着,「只要夺取了她的身体,我就能……我就能成为真正的神!」
他再次催动全身的黑气,不顾一切地,向着苏星若扑去!
然而,这一次,他面对的,不再是那个需要人保护的柔弱少女。
苏星若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她只是,淡淡地,抬起了右手。
随着她的动作,她身旁的天元星轨,瞬间光芒大放。一道纯粹的、由蓝金色光芒构成的屏障,凭空出现,挡在了她的面前。
玄影那足以腐蚀一切的黑气,在撞到这道屏障的瞬间,竟如同冰雪遇到了烈阳,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被瞬间净化、蒸发!
「不——!」
玄影发出不甘的怒吼,他不敢相信,自己苦修了三十年的邪功,在这个女孩面前,竟然如此的不堪一击!
而苏星若,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缓缓地,说出了她苏醒后的第二句话。
「尘归尘,土归土。」
她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
她轻轻地,对着玄影的方向,隔空一握。
随着她的动作,玄影周围的空间,开始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剧烈的扭曲!就像一张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的画纸!
「啊——!」
玄影发出了此生最后一声惨叫。他的身体,连同他身上所有的黑气,都在这被扭曲的空间中,被一寸一寸地……碾碎,压缩,最终,化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的——空间尘埃。
一个困扰了司天台数十年的叛徒,一个搅乱了整个长安风云的幕后黑手,就这样,以一种最彻底、最干净的方式,被抹去了存在。
整个观星台,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的人,无论是禁卫军,还是凤卫,或是暗星卫,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惊骇欲绝地看着眼前这个如同神魔般的少女。
李昭更是吓得在地,裤裆一片湿热,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只有陆承宇,怔怔地看着她。他的心中,没有喜悦,没有轻松,只有一种……越来越强烈的不安。
因为他发现,苏星若的身体,在施展出这股毁天灭地的力量之后,正在变得……越来越透明。
她那双闪烁着蓝金色光芒的眼眸,也开始变得黯淡。
她正在……燃烧自己!
她用自己刚刚觉醒的、还不稳定的星魂之力,强行抚平了时空错乱,抹杀了强大的敌人。而这样做的代价,就是她自己的存在,正在被这个世界所“稀释”!
「苏星若!」他嘶吼着,想要冲过去抱住她。
但一道柔和的、却无法抗拒的力量,将他推开了。
苏星若转过头,对他露出了一个,一如当初在星阵前那般,凄美而又决绝的微笑。
「陆承宇,」她的声音,变得有些飘渺,「我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