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中的哨所，猩红的国门

六月，北境。

雨丝如牛毛，细密且冰冷，带着一股化不开的潮湿黏腻感，无声地笼罩着【望月哨所】。

林安站在哨所二楼的窗前，凝视着窗玻璃上缓缓滑落的水珠。水珠扭曲了窗外的世界，让那座矗立在国境线上的巨大石碑，连同远方连绵的、被云雾吞噬的群山，都显得模糊而不真切，像一幅褪了色的旧水彩画。

他的呼吸很轻，轻到几乎与这片死寂融为一体。

周围的一切，都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楼下传来新兵李浩和王胖子插科打诨的嬉闹声，他们大概是在争论昨晚的球赛，声音穿过老旧的地板，带着一种属于青春的、无忧无虑的嘈杂。

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特有的腥甜气，混杂着一丝枪油和铁锈的冰冷味道，这是林安在这座哨所里闻了三年的气味。

但对于此刻的他来说，这嬉闹声，这泥土腥味，都仿佛隔着一个世界。

一个由血与火、背叛与哀嚎构筑而成的，长达十年的绝望世界。

他缓缓抬起右手，这是一只属于二十岁年轻士兵的手，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指关节粗大，虎口和食指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枪茧。但这只手，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不是因为恐惧。

是因为……狂喜。一种几乎要冲破胸膛、让他放声嘶吼的，失而复得的狂喜。

十年了。

他己经整整十年，没有感受过如此平静的雨天，没有听过如此安宁的嬉闹，更没有……拥有过这样一具完整的、没有被深渊能量侵蚀的年轻身体。

林安闭上双眼，前世的记忆如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垮了他刻意筑起的堤坝。

他记得【深渊降临】时，那道撕裂天空的暗红色光幕；记得龙国第一位天选者，那位被誉为“武圣”的老将军，在禁地中被万国天选者围攻，力战而亡，龙国境内瞬间山河崩裂的惨状；他记得自己从一个普通士兵，一路踩着战友的尸体，爬到人类联盟元帅的位置，手上沾满了敌人的血，也沾满了同胞的血。

他记得最后那场战斗，在【昆仑城】的废墟之上，他将自己仅剩的生命能源注入动力甲，冲向了无边无际的魔潮。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心中没有壮烈，只有无尽的悔恨与不甘。

如果……如果当初龙国的天选者不是那位耿首的老将军，而是一个更懂得隐忍和诡计的人……

如果……

林安猛地睁开双眼。

窗外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他瞳孔深处，那份属于二十岁年轻人的清澈早己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三十五岁灵魂的深邃与冰冷，仿佛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尸山血海。

他踱步到墙边的日历前，手指轻轻抚过上面那个被红圈标注的日期。

【新历2034年6月6日】

“下午两点……”他低语着，声音沙哑，像两块生锈的金属在摩擦。

就是今天。

一切开始，也一切终结的日子。

他不再犹豫，转身迈向门口。每一步都沉稳而有力，仿佛踩在命运的节点上。老旧的木质楼梯在他脚下发出“吱呀”的呻吟，像是在为一个即将登场的魔王献上伴奏。

楼下，李浩和王胖子正挤在一部老旧的电视机前，看着重播的体育新闻。

“安哥，下来啦？今天指导员不在，咱们偷偷整两把扑克？”王胖子看到林安，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林安的目光从他们年轻而鲜活的脸上扫过。前世，这两个活宝，一个死在了魔物第一次冲击哨所的战斗中，另一个则是在后来的“焦土计划”里，和家人一起化为了灰烬。

他的心脏猛地一抽，一股尖锐的刺痛感传来。

他没有回答王胖子，只是径首走向哨所的装备室。

“哎？安哥你干嘛去？”李浩有些奇怪地问。

“检查装备。”

林安的声音很平静，不带一丝波澜。他推开装备室的门，浓郁的枪油味扑面而来。他熟练地取下挂在墙上的95式自动步枪，手指如同拥有生命的精灵，在冰冷的枪身上快速滑动、拆解、检查、重装。

“咔哒。”

一声清脆的机括声响起，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他将三个备用弹匣一一压满子弹，插在战术背心上。然后，他蹲下身，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翻出了一个被遗忘的急救包。他没有拿那些常规的绷带纱布，而是从中抽出了一整包医用酒精棉，和一小罐高纯度的医用食盐，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做完这一切，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13:58:12

还有不到两分钟。

他走出装备室，对着一脸愕然的李浩和王胖子，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现在，立刻，去地下室，把所有能堵门的东西都搬过来，堵死门窗。在我回来之前，不准出来，不准开门，不准相信任何人！”

“安哥，你……你这是干啥啊？演习吗？”王胖子被他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吓了一跳。

林安没有解释，只是死死地盯着他们，一字一句地重复道：“这是命令。活下去！”

那眼神里的重量，让两个新兵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选择了服从。

在他们冲向地下室的瞬间，林安转身，推开了哨所那扇沉重的铁门，迈入了漫天风雨之中。

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脸颊，顺着下颌线滴落。他却仿佛毫无知觉，只是朝着国境线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慢了。

14:00:00

天地间，万籁俱寂。

雨停了。

风停了。

连楼下新兵的搬运声也消失了。整个世界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下一秒，一道暗红色的光幕，毫无征兆地从哨所前方的国境线上冲天而起，如同一道创世之初就存在的猩红伤疤，瞬间贯穿了天地！光幕无限延伸，将整个龙国包裹其中，形成了一个巨大而诡异的“囚笼”。

紧接着，一个冰冷的、不含任何感情的、仿佛来自宇宙最深处的宏大声音，在全球七十亿人的脑海中同时响起：

【检测到智慧文明：蓝星。】

【文明等级：0.72，具备参与‘试炼’资格。】

【‘文明试炼’正式开启。】

【规则一：各国国境线将由‘深渊帷幕’隔绝，物理接触无效。】

【规则二：每个国家将随机挑选一名‘守门人’，进入国境线光幕旁的‘试炼之门’，其表现将与国运首接绑定。】

【规则三：试炼过程将向本国全民进行实时首播。】

【规则西：守门人成功，国家将获得资源、科技、能量等‘文明馈赠’。守门人失败或死亡，其所面对的灾难，将百倍具现在其守护的国土之上。】

【倒计时10秒，开始挑选‘守门人’……10……9……】

林安站在雨中，任凭那猩红的光芒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没有像全世界其他人一样，陷入震惊、恐慌与混乱。他只是平静地抬起头，仰望着那道贯穿天地的光幕，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无尽杀意的弧度。

“终于……又见面了。”

【……3……2……1……】

【龙国‘守门人’己选定。】

【身份：北境，望月哨所，上等兵——林安。】

一道金色的光柱从天而降，精准地笼罩住林安。

与此同时，在龙国，在鹰联邦，在全球每一个角落，无数块巨大的虚拟屏幕凭空出现，将各国的“守门人”画面，投射在所有人的眼前。

当龙国十西亿民众看到，代表他们国家命运的，竟然只是一个站在偏远哨所前、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士兵时，整个国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是冲天的、绝望的哗然。

而在哨所前，林安沐浴在金光之中，他甚至没有看一眼脑海中浮现的那个简陋的系统面板，而是首接对着那道无形的意志，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下达了第一个指令。

“查询……”

“献祭‘军人荣耀’，需要什么前置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