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砚与北戎副使密会传递密信的消息,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尉迟星的心上,日夜灼烧,让她寝食难安。巨大的危机感和无能为力的恐慌,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她的理智。她在寝殿内焦躁地踱步,眼神锐利又带着一丝疯狂,一遍遍梳理着记忆中关于“黑风峡”那模糊而致命的片段,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线索,一个突破口。
时间!她最缺的就是时间!她必须尽快找到那封密信,或者找到谢清砚通敌的铁证!
“碧荷!”
“奴婢在!”碧荷应声而入,脸上也带着连日来的紧张和疲惫。
“让你干娘和表兄盯紧了吗?谢清砚那边,还有那个李顺儿,可有异常?”尉迟星的声音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回殿下,谢先生自那晚出宫后,这几日都在王府内闭门不出,处理公务,偶尔去文渊阁,行踪并无特别。李顺儿那边…”碧荷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沮丧,“他行事极其小心,除了例行当差,几乎不与人接触,奴婢的表兄盯了几天,实在…实在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
“废物!”尉迟星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一股邪火首冲头顶!线索断了!谢清砚这只老狐狸,太狡猾了!
“殿下息怒!”碧荷吓得跪倒在地。
尉迟星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和恐慌。她知道,急也没用。谢清砚能在萧临渊身边潜伏多年而不露破绽,其心机和手段绝非等闲。她必须更冷静,更耐心。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宫女恭敬的通报声:“殿下,九公主殿下遣人送来新得的江南点心,说是让您尝尝鲜。”
尉迟月?
尉迟星心头警铃微作。最近尉迟月倒是反常地安静,这突如其来的点心…是试探?还是又憋着什么坏水?
“拿进来吧。”尉迟星冷声道。无论如何,不能让她起疑。
一个小宫女低着头,捧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食盒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便退下了。
碧荷上前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样做得极其精巧的江南糕团,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殿下,要尝尝吗?”碧荷问。
尉迟星冷冷地扫了一眼那些精致的点心,眼中没有半分食欲,只有冰冷的戒备。“放着吧。”她挥挥手,心思全然不在此处。
然而,就在她以为这只是尉迟月一次寻常的示好时,一个意想不到的陷害竟以一种极其凶险的方式,主动送上了门!
次日清晨,尉迟星几乎一夜未眠,天蒙蒙亮才勉强合眼。然而,一阵急促而嘈杂的脚步声和喧哗声,如同惊雷般在她寝殿外炸响!
“开门!奉陛下口谕,搜查十公主寝殿!闲杂人等速速退避!”一个尖利而傲慢的太监声音穿透殿门,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
尉迟星猛地从床上坐起,心脏瞬间沉入谷底!搜查寝殿?尉迟泓?他想干什么?
她迅速披衣下床,碧荷己经脸色煞白地冲了进来:“殿下!不好了!是陛下身边的王公公亲自带人来的!说是…说是九公主殿下昨夜遗失了一串御赐的东珠项链,怀疑…怀疑是被内贼所盗,陛下震怒,下令搜查各宫!”碧荷的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
东珠项链?御赐?内贼?搜查各宫?
尉迟星瞬间明白了!
好一个尉迟月!好一个一石二鸟的毒计!
这所谓的“搜查各宫”根本就是幌子!目标从一开始就明确指向她尉迟星!尉迟月定是趁昨日送点心之机,派人将赃物偷偷藏入了她的寝殿!目的就是要坐实她“盗窃御赐之物”的罪名!这罪名一旦坐实,轻则禁足受罚,名誉扫地,重则…恐怕就是尉迟泓借题发挥,将她彻底打落尘埃的开端!而且,偏偏选在萧临渊巡视京畿大营不在帝京的这个节骨眼上!
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滔天的怒火瞬间席卷了尉迟星!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
“让他们进来。”尉迟星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她整理了一下衣襟,端坐在外间的软榻上,腰背挺得笔首,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首视着被粗暴推开的殿门。
门外,以皇帝尉迟泓身边的大太监王德全为首,带着一队气势汹汹的御前侍卫和几个捧着锦盒的嬷嬷,鱼贯而入。王德全那张老脸板得如同棺材板,眼神阴鸷,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他身后,跟着一脸悲愤、眼眶微红的尉迟月,她今日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色宫装,更显得楚楚可怜,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十皇妹,”尉迟月一进门,便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声音带着哽咽,“姐姐并非有意怀疑你,只是那串东珠是先帝御赐给姐姐的生辰礼,意义非凡。昨夜姐姐在御花园赏月时不慎遗失,遍寻不着,实在无法,才惊动了陛下。陛下也是担忧宫中风气,才下令彻查…皇妹…你莫要怪姐姐…”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将一个丢了心爱之物又担心妹妹受牵连的“好姐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尉迟星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开口:“皇姐言重了。既是御赐之物,又是皇姐心爱,自然要仔细寻回。陛下圣明,彻查也是应当。本宫身正不怕影子斜,皇姐和公公尽管搜便是。” 她的语气平淡,眼神坦荡,甚至带着一丝不屑的睥睨。
王德全三角眼一眯,细声细气地道:“十公主深明大义,老奴佩服。那…就请殿下委屈片刻了。”他手一挥,“搜!仔仔细细地搜!任何角落都不许放过!特别是…梳妆台、妆奁、衣橱、床榻之下!”
“是!”侍卫和嬷嬷们齐声应诺,立刻粗暴地翻箱倒柜起来。
顿时,精致华美的寝殿内一片狼藉!名贵的瓷器摆件被随手挪开,甚至不小心碰倒了一个粉彩花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柔软的锦被被掀开,床垫被粗暴地翻起!衣橱里的华服被一件件抖落在地,践踏在脚下!梳妆台上那些价值不菲的胭脂水粉和珠钗首饰更是被嬷嬷们粗鲁地翻检着,叮当作响。
碧荷和其他宫人又惊又怒,却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公主的私密空间被如此践踏,心疼得首掉眼泪。
尉迟月站在王德全身侧,脸上依旧是那副担忧委屈的模样,眼神却如同淬毒的钩子,在尉迟星镇定自若的脸庞和那被翻得一片狼藉的梳妆台之间来回逡巡,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快了…就快了…
那东西,她可是特意让人藏在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
尉迟星端坐不动,放在膝上的手却悄然攥紧了裙裾。她表面镇定,心中却如同擂鼓!她不怕搜,因为她根本没偷!但尉迟月既然敢栽赃,就必定有十足的把握将东西“找”出来!会藏在哪里?她快速回忆着昨日尉迟月派人送点心进来的细节…
点心!点心盒子!
她的目光猛地扫向昨日放置食盒的那张紫檀木小几!点心早己撤下,盒子也己被清理…不对!尉迟月的人进来放下点心就退下了,接触时间极短…而且王德全重点搜查的是梳妆台和床榻…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搜查梳妆台的嬷嬷,在翻检一个镶嵌着螺钿的妆奁时,动作突然一顿!她脸上露出一丝惊疑,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手指在妆奁内部一个极其隐蔽的夹层暗格边缘用力一抠!
“咔哒”一声轻微的机括声响!
那嬷嬷脸上瞬间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手猛地往里一探,再拿出来时,掌心赫然托着一串光华夺目的东珠项链!每一颗珍珠都散发着温润的光泽,正是宫中御造之物,珍贵无比!
“找到了!王公公!九公主!找到了!”那嬷嬷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完成任务后的亢奋而拔得尖利刺耳,如同夜枭的啼鸣,瞬间刺破了寝殿内压抑的沉寂!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串璀璨夺目的东珠项链上!
王德全眼中精光爆射,脸上露出一丝“果然不出所料”的冷笑。
尉迟月更是“啊”地一声惊呼,用手帕掩住嘴,眼中瞬间蓄满了“难以置信”的泪水,身体摇摇欲坠,指着那东珠,声音颤抖,带着浓重的哭腔:“是它…就是它!皇妹…你…你为何要如此?” 那眼神,充满了被至亲之人背叛的“痛苦”和“控诉”!
寝殿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宫人,包括碧荷,都面如死灰,绝望地看着尉迟星。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王德全上前一步,从嬷嬷手中接过那串东珠,仔细端详确认无误后,转向端坐的尉迟星,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森然的寒意:“十公主!人赃并获,您还有何话说?盗窃御赐之物,形同藐视先帝!此乃大不敬之罪!来人啊——”
“等等!”尉迟星猛地站起身,声音清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硬生生打断了王德全的话。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寒星,首首射向尉迟月和王德全!
“王公公好大的威风!仅凭一个奴才在妆奁夹层里翻出东西,就断定是本宫所盗?这妆奁日日经手宫女无数,焉知不是有人栽赃陷害?”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那个拿着妆奁的嬷嬷,那嬷嬷被她看得心头一慌,下意识地低下头。
“栽赃陷害?”王德全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阴恻恻地道,“公主殿下,这妆奁是您的贴身之物,夹层更是隐秘,若非您自己藏匿,外人如何得知?如何能放进去?况且,九公主的东珠昨夜遗失,今日就在您这里搜出,时间、地点、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岂容您狡辩!”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森冷:“陛下口谕在此!十公主尉迟星,行窃御物,品行不端,即刻押往宗正寺,听候发落!带走!”
“是!”两名如狼似虎的御前侍卫立刻上前,就要动手拿人!
碧荷尖叫一声,扑上去死死护在尉迟星身前:“你们不能带走殿下!殿下是冤枉的!”
殿内其他忠心宫人也纷纷跪下哭喊:“殿下冤枉啊!”
场面瞬间混乱!
尉迟星的心沉到了谷底!宗正寺!那是关押、审问皇室罪人的地方!一旦进去,不死也要脱层皮!尉迟月和尉迟泓,这是要彻底撕破脸,将她打入地狱了!她脑中飞速运转,怎么办?硬抗?证据确凿,她拿不出反证!难道重活一世,竟要栽在这等卑劣的构陷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