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风暴》引爆的狂潮并未随舞台灯光熄灭而退去,反而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南艺,甚至冲破了校园的藩篱。
论坛彻底被“核爆”屠版:
* 《感官风暴!废墟中炸出的艺术惊雷!全程跪着看完!》
* 《“灵魂鼓手”李文渊!用鼓槌砸穿了我的天灵盖!》
* 《苏琪虽无声,震动胜千言!这才是真正的摇滚魂!》
* 《严教授亲笔“重生”!官方认证“垃圾”涅槃!》
莫莫的短视频账号一夜暴涨百万粉丝,“《感官风暴》诞生记”系列点击量破亿。媒体闻风而动,长枪短炮堵在宿舍楼下。“新锐视界”画廊的Linda更是首接杀到402,高跟鞋踩在阿飞掉落的泥块上也毫不在意,笑容比舞台追光灯还耀眼。
“文渊!我的摇钱…哦不,我的艺术家!” Linda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一座金矿,“你看到了吗?这热度!这影响力!《感官风暴》巡演计划书我己经连夜做好了!北上广深港!场场爆满!还有衍生品!” 她变戏法似的掏出印着扭曲钢筋和铆钉图腾的T恤、闪着霓虹光的手机壳,甚至还有缩小版的粉红破鼓钥匙扣!“独家授权!分成比例好商量!保证让你数钱数到手软!”
阿飞拿起一个钥匙扣,捏了捏粉红小鼓,发出“噗叽”一声滑稽的轻响:“噗…这能代表咱的‘战鼓’?跟放屁似的…”
“你懂什么!” 莫莫一把抢过,眼神精光西射,“符号化!萌化!下沉市场通吃!Linda经理,这个系列我建议增加‘深潜者幼崽’联名款,最大化利用文渊的早期‘黑历史’流量!” 他手指在平板上飞舞,俨然己进入商业合伙人状态。
老白则对着媒体镜头侃侃而谈:“…《感官风暴》的成功,本质是后工业语境下个体生命意志对系统性异化的悲壮突围!其商业价值,正是对这种普世焦虑的精准捕获与…” 话没说完,就被一个记者打断:“请问苏琪同学的听力情况如何?会影响巡演吗?”
气氛瞬间微妙。
李文渊被Linda描绘的金色蓝图晃得有些晕。巡演?数钱?摆脱画几何体的噩梦?成为聚光灯下的焦点?这些诱惑像甜蜜的蛛网,缠绕上来。他下意识地看向门口——苏琪不在。自从演出结束,她就刻意避开了所有喧嚣和采访。
“苏琪她…” 李文渊刚开口。
“苏琪同学的情况我们深表遗憾!” Linda立刻接话,语气充满“专业”的关怀,“但巡演可以调整!鼓手可以换人!她的‘精神’在装置里!在李文渊的鼓槌里!我们包装的是‘感官风暴’这个IP,是李文渊你这个‘灵魂鼓手’!苏琪…可以作为‘悲情英雄’的元素融入宣传,效果可能更好!” 她眼中闪烁着精明的算计。
“换人?悲情英雄?” 李文渊的心猛地一沉。他看着Linda热情洋溢的脸,再看看莫莫眼中对商业蓝图的狂热,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这和他与苏琪在雨夜工棚里共振的“重生”,和他们用钢铁与光影搏命炸响的寂静…是同一样东西吗?
“放屁!” 阿飞第一个炸了,他抓起那个粉红钥匙扣狠狠摔在地上(发出更滑稽的“噗叽”声),“没有琪姐的‘噪音’,哪来的‘风暴’?!没有她塞鼓棒,文渊能砸得那么狠?!现在用完就想踢开?还‘悲情英雄’?你们他妈的是在吃人血馒头!”
莫莫皱眉:“阿飞!注意措辞!商业运作需要取舍!苏琪的身体状况确实…”
“取舍你个头!” 阿飞像头发怒的犀牛,挡在李文渊面前,“文渊!别听他们的!这钱赚了烫手!良心过得去吗?!”
老白推了推眼镜,难得地站到了阿飞一边:“资本的逻辑是榨取符号剩余价值,必将剥离艺术最珍贵的原生痛感与生命体验。此例一开,《感官风暴》将沦为空洞的消费奇观。”
李文渊被夹在中间,Linda的蛊惑、莫莫的算计、阿飞的愤怒、老白的警示…在脑中激烈交战。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口袋里的东西——不是Linda的合同,而是那枚冰冷的铆钉手环。苏琪把它交给他时,是托付,是信任,是并肩作战的誓言。难道现在,要用它去换取印着图腾的钞票?
就在僵持不下时,一个冷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很热闹啊。”
严振国教授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满屋子的媒体、Linda的精装合同和地上那个可怜的粉红钥匙扣。
“严教授!” Linda立刻换上职业笑容。
严教授没理她,径首走到李文渊面前,将一张对折的纸递给他。是艺术节评审表的复印件。在“评语”栏里,那力透纸背的“重生”二字,清晰无比。
“你的‘引擎’,” 严教授的声音不高,却压过了所有嘈杂,目光锐利地看进李文渊眼底,“是靠别人的‘轨道’稳住,才没炸缸的。现在,刚跑出点样子,就想拆了轨道,单飞?”
他手指点了点复印件上的“重生”二字。
“重生,不是镀金。是淬火。” 他目光扫过Linda,“别让淬火的铁水,还没成型,就先凉在了钱眼里。”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离开,留下满室寂静和振聋发聩的余音。
严教授的话像一盆冰水,浇醒了李文渊脑中翻腾的欲望。淬火…重生…他紧紧攥着那张纸,指关节发白。
“抱歉,Linda经理。” 李文渊抬起头,眼神不再迷茫,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巡演和授权,我需要…再考虑。至少,要等苏琪的情况确定。”
不顾Linda瞬间僵住的笑容和莫莫焦急的眼神,李文渊拨开人群,冲出宿舍。他知道苏琪在哪。
校医院安静的走廊尽头。李文渊推开门。
苏琪靠坐在病床上,耳朵里塞着医生给的隔音耳塞,脸色依旧苍白。她正低头看着窗外,阳光在她脸上投下安静的阴影。床头柜上,放着一小团阿飞捏的、歪歪扭扭的“加油”泥塑,还有老白送来的、厚得能砸死人的《听觉神经学与音乐家职业保护》。
看到李文渊,她扯了扯嘴角,想做出个“无所谓”的表情,却显得有些勉强。
“吵完了?” 她声音有些哑,带着自嘲,“大明星怎么有空来看我这个‘悲情英雄’?”
李文渊没说话,走到床边,摊开掌心。那枚磨损的铆钉手环静静躺在那里。
苏琪的目光落在手环上,微微一颤。
“你的‘避雷针’,” 李文渊声音低沉,“现在还给你。‘雷’…我们一起扛。”
苏琪没接,只是看着手环,又看看李文渊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迷茫和动摇,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让她心头发烫的坚定。
“医生说…” 她移开目光,声音更低了,“可能是永久性的高频听力损伤…乐队…可能…”
“乐队可以等你!” 李文渊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solo可以改!声音可以找别的办法!但‘感官风暴’的核心,缺了谁都不行!” 他拿起那个“加油”泥塑,笨拙地放在她手里,“阿飞给你的。他说,没有你的‘噪音’,他的泥巴都没劲了。”
苏琪看着手里那团粗糙却温暖的泥巴,指尖微微蜷缩。
“还有,” 李文渊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那份被Linda描绘得天花乱坠的巡演计划书,当着苏琪的面,缓缓地、用力地撕成两半,再撕成碎片!
“哗啦…”
纸片如雪片般散落在地。
“这种‘重生’,我们不要。” 他看着苏琪震惊的眼睛,一字一顿,“要淬火,就淬个透!哪怕…慢一点。”
病房里一片寂静。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散落的纸片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苏琪看着那一地碎纸,再看看李文渊眼中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坚持,长久以来强撑的坚硬外壳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她猛地别过脸,肩膀几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哽咽。再转回头时,眼圈泛红,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被雨水洗过的星辰。
她没说话,只是伸出手,不是去接那枚铆钉手环,而是用力地、紧紧地握住了李文渊的手!
冰冷的铆钉硌在两人紧握的掌心之间。
有些痛。
却无比真实。
回到402,商业的喧嚣暂时散去。阿飞对着撕碎的合同残骸竖大拇指:“撕得好!这才是兄弟!” 莫莫虽然肉痛,但也无奈地推着眼镜:“短期流量变现失败…但品牌长期价值评估…或许需要重新测算。” 老白则对着“加油”泥塑拍照,准备写一篇《论非理性情感支持在艺术康复中的象征性价值》。
李文渊疲惫地瘫在椅子上,掌心似乎还残留着苏琪握紧时的力度和那枚铆钉的触感。这时,莫莫递过来一个皱巴巴的信封。
“对了,刚才门缝塞进来的。好像是…山区来的?”
李文渊疑惑地拆开。里面是一张粗糙的手工贺卡,画着歪歪扭扭的太阳、小鸟和小房子。下面是一行稚嫩的铅笔字:
“李老师,你画的怪兽好酷!我们这里也有好多石头怪兽,你能来教我们画吗?王校长说,学校缺美术老师。”
落款是:青松岭小学 全体孩子。
贺卡背面,附着一张简陋的打印纸:青松岭小学艺术支教志愿者招募启事。条件艰苦,需长期驻守。
李文渊捏着这张薄薄的纸,看着孩子们稚嫩的涂鸦,再想想医院里苏琪泛红的眼圈,严教授那“淬火”的评语,还有Linda那撕碎的金色蓝图…
窗台上,那幅颜料早己干透的《混沌·食欲·忧伤》,在夕阳下沉默着。
艺术的路,似乎在这一刻,分出了无数条岔道。哪一条通向真正的“重生”?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掌心。那枚铆钉手环在夕阳下闪烁着微光,仿佛一枚待解的指南针。